泯

大竹峰的后山竹林浓密，夏日的时候这里格外的清凉，张小凡很喜欢在这里坐着纳凉。后来认识了鬼厉，他就更喜欢这里了，因为他的师兄会每天在这里等他。

张小凡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片竹林那遮天蔽日的模样，他花了好久才想起来自己这是晕过去了。他轻轻的笑了声，想着还真是没人在乎他，恐怕真的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道吧？

“青云门的人这么对你，你还要帮他们吗？”碧瑶的声音突然响起。

张小凡坐起身，看着她说：“你怎么在这里？”

碧瑶坐在石阶上，托着下巴笑着说：“我昨天晚上就在这里了，我就是想看看会不会有人发现你，或者说……我想看看你会不会一个人就这么默默的死了。”

张小凡坐着没有接话，他现在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头痛欲裂。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碧瑶问，“还有两天可就到期限了。”

张小凡捂着额头，半晌说了句：“偷剑……不可能。”

碧瑶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张小凡这是有松动啊！她呵呵一笑：“也不是非要偷剑不可，就你现在的武功，估计你也偷不到。其实要报恩，还是有很多种方法的……这样吧，以后有需要的时候我来找你。”

张小凡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碧瑶立刻接着说：“我保证不让你对青云做什么就是了。怎么样？我是不是人很好？”碧瑶对着他笑的十分灿烂。

张小凡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人好？呵呵，还真好，这样的趁人之危！等他想抬头跟她争辩时，身后的竹林出来了有人走动和说话的声音。

张小凡扭头看了一眼，等再回过头的时候面前的碧瑶已经不见了。

来的是宋大仁和通天峰的两名弟子，他们奉了掌门之意来带张小凡去通天峰受审。张小凡忍着不适跟着他们到了通天峰，一进门就看到很多的弟子都围着。

他顿了顿脚步——他看到了站在人群右侧的鬼厉和陆雪琪。他们那样站在一起是那么的般配，张小凡想。他心口疼的不能呼吸——师兄，你我注定了陌路吗？

张小凡一进来，鬼厉的一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他又瘦了，脸色也不好，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伤又发作了……

一旁的陆雪琪冷眼看着鬼厉的模样，恨的咬碎了一口贝齿——鬼厉这样毫不的关注让她更恨张小凡了！

“张小凡，昨日祖师祠堂又有人闯入偷剑，众弟子皆有不在场的证明，唯独你……我来问你，你昨天一个晚上在哪里？”道玄问。

“大竹峰后山。”张小凡回答。

“可有人证？”

“……没有。可我真的在后山！”张小凡微微皱了皱眉。

坐在道玄左手边的苍松笑了出来：“没有人证那不就是死无对证？你大可以说你随便在何处都可，反正都是一样的。”

张小凡正想着自己百口莫辩，苍松对面的田不易站了出来：“这孩子是我让他在后山罚跪的，我可以作证。”这句话让张小凡猛的一愣，他没想到田不易会替他说话。

其实田不易是不得不这么说的，他可不想自己大竹峰背上骂名。

“就算如此，你怎么知道他没有中途跑出来？难不成你还找人看着他了？”苍松冷笑。

“你这就是强词夺理，你让弟子罚跪难不成还找人看着？”田不易反问。

“我座下弟子个个循规蹈矩，是断不会有这样麻烦不断，整日惹事生非的弟子的。所以罚跪这种事情，我龙首峰从来没有。”苍松得意洋洋的回答。

田不易瞬间觉得没了面子，他梗着脖子说了句：“就算没有人证，就张小凡的身手，他也不可能一个人闯祖师祠堂，还能在和鬼厉交手后全身而退。他有几斤几两我可清楚的很。”

张小凡一张脸瞬间就白了，田不易这话说完，人群里就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说的都是他之前七脉会武时‘侥幸’获胜又被取消成绩的事情。鬼厉看在眼里，却不能帮他，只能捏紧了拳头，皱紧了眉头。

“那可未必，他可是曾在七脉会武中取得过那么好的成绩，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隐藏了实力。”苍松冷哼道。

“你这么死咬着我大竹峰是什么意思？！。”田不易勃然大怒，站起来指着苍松问。

“此言差异，如果你门下弟子个个清清白白，又何至于让我们这么大费周章！”苍松毫不惧怕，讥讽着笑他。

道玄见两个人又要吵起来了，赶忙出来打圆场。

好不容易田不易才坐下不再多说，苍松又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其实这事也不必这么麻烦，我记得昨天鬼厉有重伤这人。只要让这张小凡把衣服脱了，我们大家验了即可分辨。”

众人听了纷纷附和，道玄点点头说：“那就转去内室吧……”

“不可，”苍松抬手制止，“这事闹的这样大，内室里验伤各位弟子都看不到……既然要证明清白，那就在这里好了。”

鬼厉猛的扭头看向苍松——让张小凡当众脱衣，这无异于就是在折辱他！他不脱，洗不清罪名：脱了，以后在青云门他就抬不起头了！

他正想着，身边传来一个人的低呼，这让他下意识的扭头看了过去——在他身超隔开两个人，萧逸才正抱着手臂一脸痛苦。他身边的弟子正跟他道歉，似乎是不小心撞了他。

萧逸才瞪了那个弟子一眼，眼梢看到鬼厉望过来的眼神，他连忙放下了手，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鬼厉眯了眯眼，心里有了一些想法……

他这一扭头其实完全就是不经意，可是在张小凡看来就不是了，张小凡离得远，看不到鬼厉看到的。他所看到的只是自己再一次看向他时，这人扭过头躲开的模样。

张小凡一张脸白的透明，人也开始微微发抖。他握了握拳收回视线，抬起头说：“弟子愿意验伤以证清白。”

鬼厉听到这话猛的回过头，他不知道张小凡为什么会答应在这里脱下衣服让人检视。

等道玄屏退了女弟子，张小凡抬手把衣服一件件的脱了。他身上的衣服不是青云的青白长褂，而是他在后山干活时的粗布衣服。

鬼厉看着那件衣服落到地上，恍惚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祖师祠堂见到张小凡的情景：那天他也是穿的这件衣服，而自己也是看到这件衣服就知道了他是谁——整个青云的人都知道，大竹峰有个叫张小凡的弟子，因为蠢笨而被师傅嫌弃。这张小凡也是唯一一个穿粗布衣服的青云弟子。

张小凡很快就脱光了上衣，他身上别说是剑伤了，就是淤青都没有，可是就在大家都在关注他是否有伤时，鬼厉的视线却定在了他的身上。

“其实不用验也知道不是他……”林惊羽摇了摇头：他也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苍松会这么针对张小凡。林惊羽一扭头，看到鬼厉的目光定定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他发现鬼厉在看张小凡的后腰。

“咦？那是胎记吗？形状……怎么有点像鸟？”林惊羽随口说了一句。

这句话让鬼厉牙齿都咬出了血：他记得那个胎记，记得那个被他咬出了血的胎记！他想到张小凡那时失望的看他，对他说‘你不信我？’时的神态，顿时觉得心里疼的浑身都发颤。

鬼厉发呆的时候，张小凡已经又把衣服穿了回去。他的嫌疑算是洗脱了。

鬼厉连忙走上前伸手想去扶他，正巧另一边曾书书也走了上来，张小凡一抬头，面前伸着两只手。他抬头看向右边，鬼厉正心疼的看着他。

“小凡……”

“师兄，”张小凡打断了他的话，他露出了一种很飘渺的神情，“对不起……我可能，没有那个力气再追着你跑了。”说完他伸手握住了左侧曾书书的手。

鬼厉整个人都僵在那里，看着曾书书扶着张小凡慢慢的走出了大殿。那一瞬间，仿佛那个笑着喊他‘师兄’的少年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群等在殿外的女弟子看到张小凡出来都交头接耳，张小凡看都没有看陆雪琪一眼就擦身走过了。陆雪琪正奇怪他怎么突然整个人都变了，一扭头看到鬼厉也浑浑噩噩的走了出来。

“师兄，你怎么了……”陆雪琪看到鬼厉的模样伸手想去挽他的手。

鬼厉抬起头用一种极度冰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陆雪琪被他这种眼神吓得脸色雪白：“师兄……”

“别叫我师兄……我不是你师兄！”鬼厉把手抽走，声音冰冷刺骨，一双眼睛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直接就走了。

陆雪琪看着他这一系列的动作，愣愣的站着竟没了反应。

“鬼厉！你什么意思？！”文敏在他身后骂了一声，鬼厉置若罔闻，脚步都没有停留。

陆雪琪傻傻的站着，半天她一闭眼落下泪来。

“雪琪，你别理他，他估计受了气，拿你撒气呢！别哭，脸哭花了，等过两天拜堂的时候就不好看了。”文敏安慰她道。

“拜堂？呵呵，”陆雪琪笑了，“不会再有什么拜堂了……以后都不会有了……”偷来的终是要还的！


之前的伤没有完全养好，这几天有接连事情不断，再加上再后山跪了那么久，张小凡回到大竹峰就病倒了，他发起了高烧，烧的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宋大仁照顾了他两天，到第三天才算是退了烧。

这天宋大仁喂他喝完药，支支吾吾的问他：“鬼厉这几天每天都来，我都说你不舒服，没让他进来。你……要见他吗？”

张小凡低着头安静的坐着，一言不发。宋大仁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遍。张小凡这才幽幽的回答：“我谁都不想见……”

宋大仁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门。

张小凡坐着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他捏着手里的鼻子吸了吸鼻子：庄生梦蝶……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