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

鬼厉已经闭关两天了，他跪在祠堂里动也不动。他不明白前后只是一夜的时间，为什么他和张小凡之间会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空桑山那晚他糊里糊涂的知道自己是做了不好的事情，可是他记忆模糊，自始至终都只记得身下人那种青涩的反应。

他迷迷糊糊的好似在梦中，梦里他怀里的是张小凡。可是等他睁开眼睛，眼前看到的却是脸色苍白的陆雪琪。鬼厉那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看了看一旁破碎的染着点点鲜红的蓝色外衫，再看看陆雪琪苍白的脸色，还有裙子下摆的血迹……鬼厉闭了闭眼，那一瞬间只想时光倒流。

后来因为体力不支，他又晕了过去，等再醒来时人已经回到了青云。那两天他也是和今天一样，把自己关在祠堂里不吃不喝，两天后他去了小竹峰，对陆雪琪说‘我会负责的，我们成亲吧’。

那一瞬间陆雪琪的表情从惊喜，再到娇羞，鬼厉已经记不太清了。他不太敢直视陆雪琪的脸，以至于他漏看了在所有这些表情之前出现的那种疑惑、不明所以的表情。

其实他对陆雪琪别说是爱情，就是友情都谈不上，他心里的位置早就在不知不觉之间被那个红着脸‘师兄，师兄’叫他的人占满了。


张小凡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去小竹峰的事情很快传到了田不易的耳朵里。田不易勃然大怒，拉过张小凡就是一个耳光。

他指着张小凡问：“我倒是从来都不知道你眼光这么高啊！陆雪琪？你还想和祖师祠堂的人争她？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张小凡站着没有躲闪，这次他一反之前唯唯诺诺的模样说了句：“我没有想争她。”

“哟，真有骨气啊！敢做不敢认啊？你不为了这个去小竹峰干什么？你真是把我老脸都丢尽了！”田不易抬手连续的在张小凡脸上用力拍了几下。

张小凡被拍的歪了头，低低的说了声：“她撒谎……”

田不易看他这模样倒是一下子不知道该不该骂了他，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张小凡，然后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曾书书找过来的时候，张小凡整个人都很消沉：他没有证据去证实陆雪琪撒谎，更没有力气再去澄清什么——毕竟不管他说什么，鬼厉都不会相信他。

“我们真是难兄难弟……”曾书书挨着他在台阶上坐下，“你喜欢的人和我喜欢的人，居然要成亲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书书，”张小凡抱着膝盖说，“如果同一件事，我和陆雪琪两个人的说法不一样，你信谁的？”

曾书书一愣，随即抬手拍了拍他：“当然信你了！”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她吗？”张小凡问。

“喜欢归喜欢，她对我来说就像天上的月亮，我从来都只是远远的观望而已。不像你，我们从小打闹到大，你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吗？我怎么会不信你。”曾书书抬手搂着张小凡的肩膀说。

“谢谢你，书书……”张小凡听着这话，脸上露出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入夜，青云山脚下，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行色匆匆的在密林里穿梭。等他穿出密林，走到一片山石之间时才停下脚步，那里有一个人正坐在石头上等他。

“参见少主。”这人连忙行了个礼。

他口中的少主正是之前在渝都和张小凡有过一面之缘的碧瑶。

“青云门最近动静如何？”碧瑶问。

黑衣人汇报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最后才说起了张小凡。

“张小凡……他没任何动作？”碧瑶问。

“没有，属下看他似乎还有些犹豫的样子。”

“呵呵，真是优柔寡断，”碧瑶眼珠子一转，笑着说，“既然他还有顾虑，那就帮他把顾虑铲除了吧。等青云门对他而言再无可以留恋的，他自然就会乖乖帮鬼王宗办事了。”碧瑶勾了勾手指，等黑衣人附耳过来，她小声的低语了几句。

“属下明白了！”黑衣人得令，转身离去。

月光下，碧瑶雪白的脸显的格外好看，她玩着手里的辫子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张小凡，你的名字是我给的！那你的命也就是我的！你逃不掉的！


第二天，张小凡正在院子里砍柴，曾书书拿着他的机器鸟陪在一旁。张小凡看了看头顶的蓝天——还有三天，还有三天鬼厉就要成亲了……

“张小凡！”林惊羽一声怒吼把张小凡拉回了现实。

“林惊羽？”曾书书从台阶上跳下来，心想这个人怎么会来。再往他身后一看，在他身后跟着的还有许久不见的鬼厉。难道……事情有转机？曾书书想。

林惊羽几步过来，一抬手就推了张小凡一把，张小凡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你做什么？！”曾书书赶紧挡在中间：原来来者不善！

“惊羽，事情还没弄清楚，不要冲动。”鬼厉伸手拉了林惊羽一把。

“这还要弄清楚什么？”林惊羽甩脱他的手，怒目圆睁的看着张小凡：“这几天只有他去小竹峰找过陆师妹的麻烦！这整个青云也只有他，心里存着那些龌龊的念头，一直肖想你！除了他，还有谁会给陆师妹下毒？”

张小凡和曾书书都一惊：陆雪琪被人下毒了？！

“你这人怎么血口喷人？！”曾书书立刻反击，“你是看见小凡下毒了吗？还是说雪琪自己亲口说的是小凡给她下毒了？说的好像你在现场看着一样！”

“狡辩！我们在小竹峰找到了这根蓝色的发带！你敢说这不是你的？”林惊羽从怀里拿出那根发带在张小凡眼前晃了晃。

张小凡自然认识那根发带，那就是他的。只不过空桑山一夜，这跟发带早就不见了踪影，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

“发带确实是我的……毒不是我下的。”张小凡直视林惊羽，目光毫不躲闪，“你们说是我下毒，我还说是她自己下毒害自己，然后栽赃给我！呵呵，只是我这么说，没有人信罢了。”

鬼厉站在一旁一言不发，那模样看的张小凡心口又是一阵疼痛。

“瞧你说的都是什么话？”林惊羽指着张小凡，“鬼厉，你现在看清他的真面目了吧？居然可以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种话来！我看他以前那种天真的模样恐怕都是装出来的吧！”

张小凡视线轻移，和鬼厉对视的一瞬间后者移开了视线。张小凡自嘲的笑了笑：我还在期待什么？他以前就不愿意信我，现在更不会了！

“我没有下毒……你们要杀我只管杀。”张小凡转过身不想再说什么。

“我看你是看鬼厉要成亲了，所以恼羞成怒了吧？”林惊羽步步紧逼。

“我没有……我只是不想师兄被骗……”

“呵呵，谁会被骗？被谁骗？被你吗？”林惊羽不齿。

“……她撒谎……她说她救了师兄，可是事实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张小凡背对着他们低着头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小凡？你没事吧？”曾书书看他的模样有些担心。

“……那天在空桑山……那晚在山洞……”张小凡眼里冒起了血红。

“小凡？”鬼厉往前踏了一步。

“……明明不是她……明明不是她……”张小凡猛的转过身看着鬼厉说，“是我！那天是我！救你的是我！不是她！”

这话一出，其余三个人都傻了。

“你可以和任何人成亲，我都不会阻拦……可是唯独她不可以……因为她骗你！我不要你受骗！我不能看着你娶一个欺骗你的女人！”

林惊羽看着张小凡半天憋出来一句：“……你真是疯了！”他一甩手转身就走，不愿意多停留片刻。

张小凡扭头看向鬼厉，后者脸上都是震惊。张小凡又笑了，他问：“你还是不信我，对吗？”

鬼厉张了张嘴却依然什么也没说：这一切对他来说太突然也太震惊了，他一时还无法接受。他刚想说‘小凡你给我点时间’，张小凡却已经丢下他转身走了。曾书书看着鬼厉说：“不管怎么样，信或者不信，你应该给他一句话……你这样的沉默只会更伤人。”说完他连忙追着张小凡离去。


鬼厉一个人站在大竹峰的后山，看着面前张小凡扔下的斧子和木头发呆……


陆雪琪中的毒并不凶险，索性几位首座合力帮她解了毒。虽然张小凡觉得自己清者自清，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可是青云门其他人不是这么想的：也不知道是谁把风声传的满门皆知，大家都说张小凡因爱成恨，因为得不到陆雪琪而下毒害她。

“别听他们放屁。”曾书书安慰他。

“放心吧，我没事。”张小凡这句话回答的很没有底气。

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冷眼旁观着：他这一招推波助澜已经成功了一半，只要让张小凡在青云门被孤立，不怕他不肯为鬼王宗卖命！

其实他也没有想到事情可以如此顺利：他给陆雪琪下毒的时候只是想着可以找个借口放出风声，让所有的人都以为是张小凡下的毒。结果居然被他在陆雪琪房内的锦盒里发现了这条蓝色的发带——这是陆雪琪发现鬼厉时，鬼厉紧紧握在手里的，陆雪琪把它藏了起来，却成了他嫁祸张小凡的铁证！

张小凡下毒的事仿佛连过堂审问都不需要就被定了罪名，田不易勃然大怒，一掌又把他打的起不来。还勒令让他在后山跪着，不认错不许起来。

张小凡一个人在竹林里跪着，从白天到黑夜，始终孤伶伶的一个人……

这期间鬼厉不是没有去找陆雪琪证实，只是每次他一说起这件事情，陆雪琪却总推说哪里不舒服，总是不肯见他。鬼厉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可是成亲的日子就在眼前，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师傅，我……”鬼厉在祖师祠堂找到正在打坐的万剑一，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听惊羽说了，”万剑一缓缓睁开双眼，“孩子，从我把你带到青云门的那天起，我就对你说过，万事无愧于心……你说要负责任，所以要和陆雪琪成亲，你可要想清楚了，不然这会害了你们三个人的一辈子……张小凡这孩子我看着他长大。这孩子本性纯良，不像是会为爱失去理智的人……”

鬼厉听完这话跪在原地长久没有动作，就连万剑一什么时候走的他都没有注意。祖师祠堂里点了一圈的蜡烛，蜡烛燃烧飘来独有的味道。鬼厉突然想起了那天在空桑山，虽然他迷迷糊糊看不清身下的人，但是他却闻到了一股好闻的味道。

那不是女子身上的胭脂味，那是一股很好闻的竹叶的清香，恍惚中让他有一种回到了大竹峰竹林的感觉，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他觉得自己自己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还有那个特别的胎记……那只漂亮的小鸟，他记得它，也记得自己咬了那了胎记……

“什么人？！”门外林惊羽一声大喝打断了鬼厉的沉思。他急忙起身跑了出去，原来是又有人闯祖师祠堂，欲行不轨。

鬼厉和黑衣人一番缠斗，不但把人赶跑了，还把这人胳膊划伤了。那人捂着胳膊一路奔逃，一转眼就没了踪影。

众人循声而来，一时间祖师祠堂围满了人。

“这人对青云的地形如此熟悉？”林惊羽自言自语。

鬼厉猛的想到，这人很有可能就潜伏在青云门内。于是掌门道玄一声令下，要求清点弟子人数，最后大家查了一圈发现少了个张小凡。

“不可能是他。”鬼厉下意识的站出来说。

“是不是的，问过就知道了。”苍松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