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蝶 5

上海特别行动处是一个让所有上海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不管你是不是什么身份、是不是共党,只要被抓进了那里,很少还有人能活着回来。即使有命回来了,也是浑身伤,就跟半个残废似的。

陈深今天还是和往常一样八点半出门,然后悠哉悠哉的享用着扁头给他买回来的早餐。

档案室的刘美娜踩着高跟鞋一扭一扭的在陈深身边坐下,笑了笑对陈深说:“早啊陈队长。”

“早。”陈深看了看刘美娜,然后咦的感叹了一声。

“怎么啦,怎么啦?”刘美娜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是今天的妆容有什么问题吗?

陈深笑:“我觉得……你的刘海有点长了……”

“唉哟,吓死我了,”刘美娜松了口气,随即笑道:“还不是在等你嘛,你这个大忙人,你什么时候有空帮我剪头啦?”

陈深笑笑:“那你要跟老毕说说让他少给我安排点事儿,那我就有时间给美女服务啦。”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油条塞回袋子里。

这时从门口进来这个平头的男子,在房间里环视一圈后看到了坐在角落里陈深。他走过去对陈深说:“陈队长,处长让你过去一趟。”

“你看,”陈深无奈的看了看刘美娜,“真是一刻都不让我偷懒啊。”说着站起身拍拍衣服走了出去。他慢慢悠悠的走到处长办公室,连门都没有敲就直接开门进去了。

“找我什么事?”陈深走到办公桌前,把凳子反了个方向,叉开腿跨坐在凳子上。他伸手把毕忠良桌子上笔筒里的笔哗啦哗啦的搅着。

毕忠良抬头看了看,皱着眉头对他说:“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你可是行动队一分队队长,整天这么吊儿郎当的样子,你说说你除了剃头整天的还还会干什么?”

陈深无所谓的耸耸肩,想了想说:“赌钱算不算?”

“小赤佬!”毕忠良抬起拿笔的手作势要打,“你给我认真点!”

陈深也不躲,因为他知道毕忠良不会真的打他。毕忠良对他就如同哥哥,不管他做什么都有毕忠良替他挡着。如果不是毕忠良,自己这个不会开枪的人也不会当上一分队的队长。

“今天晚上有个任务,你去。”毕忠良说着,语气略带宠溺。“我们接到情报,有共党在米高梅接头,你带队去把人给我抓回来。”

“哇,你这不是为难我嘛。”陈深为难的说:“米高梅天天晚上那么多人,我怎么知道抓哪个?总不能全带回来吧,我们这里也关不下呀。”

毕忠良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么多年的军校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黄埔十六期居然会有你这样的教官!察言观色懂吗?”

陈深嘿嘿笑笑:“行吧,那就我去。”他停了停又说:“老毕,借点钱呗。”

毕忠良放下手里的笔,抬头看他:“不是才发工资吗?你钱又没了?”

陈深笑:“就那点钱哪够啊?我出去吃个饭,打个牌就没了。”

“你个小赤佬,”毕忠良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他一句:“我让你存点钱,以后好娶老婆,你什么时候能听我的?”

陈深摸摸鼻子,表情还是一样的玩世不恭:“存了钱也没有小姑娘嫁我呀,没办法。”说着两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你说现在的小姑娘都看中什么呀?我长得也不丑吧。”

毕忠良看了看他,心想你居然有脸说自己丑,你要是丑这行动处就没好看的了。他翻了个白眼说:“你啊,就一天到晚的没个正经,人家好姑娘谁能看得上你?你说说你,整天的跟什么舞女还有小明星混在一起,你什么时候也给你嫂子带个正经人家的孩子回来啊,我这耳朵都要被你嫂子念的生老茧了。”

陈深撇了撇嘴说:“我不能为了一颗树放弃整个森林啊~”

毕忠良瞪着眼睛看他,小赤佬,一天到晚没个正形。他不想再和陈深闲扯,转了个话题说:“今天晚上的行动你上点心,给我办好了,我也好给上面帮你邀个功。听见没有?”

“行吧,放心。”陈深站起身往外走。

毕忠良从后面叫住他,抬手给了他一叠钱:“省着点花。”

“谢啦。”陈深扬了扬手里的钱,转身走了出去。和他之前玩世不恭的样子完全不同的是,门一关上,他脸上的那种笑容就没有了。

晚上,米高梅门口。陈深从车上下来,抬头看了看米高梅的招牌。他转头跟身边的扁头说:“我先进去,你们等我消息。”

“好的,头儿。”扁头点了点头。

陈深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舞厅右手边角落里,一群人都围着一张桌子起哄。陈深好奇的抬脚往那边走了过去,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说了一句:“来,喝,今天喝不死你我就不姓宁!”

陈深眉心跳了跳: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他第一次觉得上海可真小啊。

他探头往人堆里张望,果然看到宁致远拿着个红酒瓶子,一只脚踩在沙发上正咋咋唬唬的和人拼酒。陈深暗自好笑:这人还真是到哪里都能搞出很大的动静。

宁致远眼梢里早就看到了他,一抬手扯着嗓子指着他喊了声:“陈深!”

陈深本来想转身走的双脚一下子就定在了地上。他摇了摇头,无奈的只能抬了抬手,算是和他打了个招呼。宁致远从沙发上跳了下来,拨开人群走到了他面前,一张嘴喷了陈深一脸的酒气。

“你怎么在这里?”陈深皱着眉问他。

“我打电话给你,你们行动处的人说你有事不在,我一个人无聊就来这里玩玩。上次不是你说的吗?说米高梅是全上海最好玩的地方。”宁致远一笑一口白牙,差点晃了陈深的眼睛。

陈深扯着嘴角笑了笑,几乎同时,他就注意到了角落里两个神态不太对劲的人。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看,然后转身就准备往外走,刚走了两步,陈深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勾住了宁致远的脖子就往外带。

“诶,诶,诶……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啊?!”

“让你醒醒酒。”陈深这么说着,一路就把宁致远拉出了舞厅。

舞厅外,扁头正等着,看到他出来,赶紧迎了上去。陈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两个,一个蓝白条纹西装,一个灰色长衫带帽子,在舞台旁边的那一桌。抓活的。”扁头得令,带着一帮兄弟鱼贯而入。

“什么意思啊?你们搞什么呢?”宁致远在一旁看着,愣愣的问。

陈深没有回答,只看着他淡淡的笑了笑,然后掏出香烟点燃。等他吸到第三口,舞厅里突然传来了几声枪声。陈深抽烟的动作停了,几乎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又狠狠的抽了一口烟后把烟屁股扔到了路边的水沟里,然后转身往舞厅里去。

宁致远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等他回到舞厅里,里面早就没了刚才灯红酒绿的模样,所有的人都抱着头蹲在地上,一个个的噤若寒蝉。

“陈深……你是来抓人的?”宁致远问。

陈深没有回答。他一步步的走进去,走到扁头面前。

“头,抓了一个,毙了一个。”扁头向他交代着。

陈深抬头看他:“不是说要活的吗?”

“这人有枪,兄弟们见他要开枪,只能自保。”扁头有点为难,挠挠头说。

陈深点点头:“行吧,活着的那个带回去,通知老毕明天就审。这里的每一个人全部登记下来,别漏了。”说着他走到老板娘面前蹲下对她说:“不好意思啊,老板娘,打扰你做生意了。”

老板娘也是给吓了个半死,抖了抖不敢说什么,就僵着脸笑了笑。陈深也不恼,站起身拍了拍风衣准备走。扁头又靠了过来小声的问:“头儿……那个……宁少爷,也要登记吗?”

陈深一愣,扭头看了看宁致远,发现这人正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被毙了的死人发呆。随后他想了想对扁头说:“不用了,回头我去和老毕说就行。”

说完他走到宁致远身边拍了拍他:“怎么了?吓傻了?第一次看到死人?”

宁致远缓慢的摇了摇头:“不是……只是第一次看到在这么公众的场合杀人……这人是什么人?”

“不知道,可能是共党吧。”陈深双手插着口袋回答。

“不知道?”宁致远扭头不可思议的看他,“不知道就能随便杀人?!你们难道不会想到他也有家,也会有家人,有朋友?!”

陈深有点诧异他这样激动的情绪,蹙着眉看他:“你怎么这么激动?”

宁致远明显像是被一盆冷水浇醒,他迅速的扭开头,小声说了句:“没什么……我只是,第一次看到杀人……”

陈深拍了拍他的肩膀:“早点回去休息吧,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都忘了。”

宁致远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捏着拳头直直的站着。陈深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就去找了扁头。

扁头把人头点清,所有人都登记好,叫了辆车就准备送宁致远回家。

“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你……”陈深话说了一半。

“陈深,你有亲人吗?”宁致远突然问。

“什么?”陈深有点莫名其妙: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希望不要有一天你自己尝到这样亲人分离的滋味。”宁致远撇他一眼,“开车。”然后就直接让司机开车离开。

陈深看着车屁股后面冒起来的尾气,好半天给气笑了: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感情让你躲开枪战我还错了?!下次就让你被流弹崩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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