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

时光荏苒，匆匆已过十八载，狐岐山上却四季如春，仿佛时间并不曾迁移。

十八年前的那场几乎灭门的惨案，过了十八年依然为人津津乐道。大家都说当时作为后起之秀的鬼王宗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人，竟在一夜之间落得个几乎满门被屠杀殆尽的下场。

有人说鬼王宗还有一些人没有死，他们逃进了狐岐山，躲了起来。可是十八年过去了，愣是没有人在狐岐山中找到他们一丝一毫的踪迹。

直到有一日，魔教炼血堂的天书被一个不知名的少年人抢夺。这少年没有留下姓名，只是手上一根黝黑的棍子让人猜到他的来历。

“该死！”年老大一掌下去拍掉了石椅的一个扶手，这深厚的内力让站在下面的人瑟瑟发抖，“一群废物！一个毛头小子也能从我炼血堂手里夺走天书？！你们都是死人吗？”

“门主饶命！只因这少年手上的黑色棍子实在厉害，所到之处不留活口，一个个门徒都被吸成了干尸状……我们实在无力阻挡！”

“棍子？干尸？”年老大眯着眼睛思量了起来，半晌他恍然大悟，“定是鬼王宗的噬魂！没想到他们还有力气反扑！果然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年老大站起身看了眼身边的人，这人忙识趣的凑了过去。

“你去查查这个少年的行踪，务必找到！”

“是！”这人黑色斗篷一闪，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年老大看着远处鲜红一片的血池，眼里满是狠辣：十八年前让你们跑了，今天我可不会再让你们逃脱！




大竹峰上，一群少年正在门前空地上练武嬉闹，不远处一个也不过十几岁的少年站在栏杆后羡慕的看着。

真好啊，师兄们都能练武，只有我……整个就是个废人！

原来当年的小婴儿长成了挺拔的少年，可是这孩子因为先天不足，从小就经脉受阻，青云的武功他怎么都学不会。

田不易是真的把他当儿子，就算不会武功，他也没有嫌弃这个孩子。一方面是因为这孩子身世可怜，另一方面也因为这孩子真的乖巧。

从小到大，这孩子从来不会闹脾气或是顽皮捣蛋，可以说比他的亲生女儿都要听话许多。田不易觉得这孩子不会武功就不会吧，就留在青云山上，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也挺不错的。

青云早就不是什么都冲在前面的正道首领，他们更倾向于关起门来安安份份的修仙，真真是成了一个避世的门派——只有祠堂里被封印起来的诛仙剑，还让某些蠢蠢欲动的人心有余悸，还让后世的子子孙孙记得他们的师祖当年手握诛仙，傲世而立的模样。

“小凡啊，”田不易从他身后走来，笑着喊了他一声，“又在看你师兄们练武么？”

“师傅。”张小凡腼腆的笑笑。

“你也别心急，车到山前必有路。就算你不能练武那也不打紧，至少你做饭好吃呀。你想这青云门多少人天天都盼着吃你做的饭呢！你可是青云的大厨呀！哈哈哈哈……”田不易拍拍圆滚滚的肚皮，开怀大笑起来。

张小凡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师傅，我哪有那么好……你说的我也太好了。”

“不要自怨自艾，你不比别人差！”田不易拍拍他的肩膀，转身一摇一摆的走了。

张小凡复又转过身，他靠在栏杆上抬头看着蓝蓝的天，刚才心里的阴霾因为师傅的几句话早就一扫而空了。

从他懂事起，师傅待他就像亲生儿子一般，对他也是从来不会高声斥责。在他好几次因为学不会内功心法而默默垂泪的时候，都是师傅陪着他，一夜到天明。


和青云山上的一片祥和不同，鬼王宗里早就乱成了一片。

万人往站在床边，眉头紧锁，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床上的少年。

他的儿子去炼血堂盗取天书，结果回来却突然经脉逆转，口吐鲜血。鬼先生几乎拼尽了一身本事，才勉强保住了他的性命。

万人往脸上一片阴霾：这个孩子是小痴唯一留给他的念想。因为早产，这孩子从小就体弱多病，多亏了鬼先生用了很多上等的药和补品给养着，再加上狐族的朋友帮忙，这孩子才算慢慢转危为安。

后来长大点，他开始教孩子习武——倒不是为了让他报仇什么的，万人往只想让他强身健体，至少安安稳稳的活着——妻子的仇，他会去报！

只是孩子长大了，知道了前尘往事，便在心里默默发誓要替自己的娘亲报仇！这次居然瞒着万人往私自去了炼血堂，只因他听说这天书有着无上的力量，只要有这力量他就可以为他娘报仇！

“他现在体内经脉逆流，气息无法控制，随时随地都可能会爆体而亡。”鬼先生摇了摇头。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请先生救救这个孩子。我……只剩下他了……”万人往弯腰请求。

“宗主不必如此，我从小看鬼厉长大。只要有一线希望，我自然也是不会放弃的。”鬼先生忙把他扶起来，“现在要救他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不过……”鬼先生欲言又止。

“先生尽管直说！”万人往忙说。

“替他找个炉鼎。”鬼先生说。

“炉鼎？”房内众人皆愣住了。

“找个有些内力，但是又不是内力深厚的人来，用调和之术把鬼厉身体里的气引出去，这是唯一的办法。”鬼先生回答。

“先生，鬼王宗那么多人，我们都可以做鬼厉的炉鼎！”青龙站前一步说。

鬼先生看看他，面露尴尬的神色：“恐怕不行……这个炉鼎，是要和他……交合的。”

青龙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选择闭上嘴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鬼先生继续说：“而且因为鬼厉半人半狐的特殊血脉，能和他交合的人至少也要这样的血脉才行，不然届时气血倒流，那就是两条人命。”

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半晌幽姬说：“半人半狐的孩子……这好找吗？”

“狐族也不是个个都恪守己道，也有放荡不羁的那种异类，喜欢四处留情。”青龙回答。

万人往双手握拳，半晌他说：“给我找，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不能让我儿子去死！”


月上柳梢，张小凡打了水正准备洗漱后早早休息。等他躺到床上，刚渐渐迷迷糊糊的睡去，一道黑影从窗口跳了进去，几步摸到他的床边。

张小凡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床边的黑影吓了一跳，他张大嘴刚想喊，这人猛的就往他嘴里塞了颗东西，还顺手点了他的穴道。

张小凡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心想这人是想要他的命吗？他给自己吃的是什么东西？毒药吗？正想着，这人弯下身体把他一把扛上肩头，趁着月色就翻窗跳了出去。


鬼王宗里，鬼厉坐在茶桌旁，一张脸煞白。他握着拳头一言不发：对于这种那人当炉鼎的事，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人我给你绑来了，也喂了药扔你床上了。”青龙负手站在他面前说，“你如果不进去也可以，大不了我明天再给你找一个过来。不过这个人……这药效猛烈，说不定熬不到天亮他就经脉爆裂而亡了。你自己思量吧！”说完青龙转身就出了门。

门外幽姬正等着，看他出来赶紧问：“怎么样？鬼厉答应了吗？”

“这臭小子倔的很，死活不肯点头。”青龙叹气，“不过我知道他。他心软，他不会真的看着那人死的。”

幽姬点点头，然后又问：“这人没问题吧？别出什么岔子。”

“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是那个人送来的。说是有一半狐族血统，鬼先生已经大致看过了。”

“那就好……”幽姬这才放下心来。

青龙看看身后的门板，笑笑说：“臭小子，过了今夜后可就是大人咯。”

幽姬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青龙嘿嘿的笑笑，跟在她身后也快步离去。


鬼厉安静的在外间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间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鬼厉心里一颤，鬼使神差的就走了进去。

里间很黑，青龙只是匆匆进来，把人扔下就走了，连灯都没有点。鬼厉慢慢走进去，看到床边的地上有个人影正在蠕动。

他站在原地看了看，眼看着这人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爬不起来。犹豫了一会儿，他走了过去伸手把人抱了起来。

鬼厉的本意只是想把人抱回床上，然后再从长计议，结果刚才人抱到怀里，鬼厉就感觉到了这人滚烫的体温。他一愣，心想青龙居然不是骗他，这个人真的被他下了药！

一切发生的太快，鬼厉只记得怀里的人猛的抱住了他，一用力把他拉到了床上……

炙热的体温，滚烫的气息，湿热的嘴唇，还有那细滑的皮肤……鬼厉乱了，他几乎是被本能驱使着把人扣在怀里狠狠疼爱……


天亮的时候，张小凡睁开了眼睛，入眼还是那熟悉的白色床幔，他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昨晚真的是做了个很奇怪的梦。直到他动了动身体，身体的异样让他瞬间脸色煞白。

那天的张小凡特别沉默，不管谁和他说话他都心不在焉，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迷迷糊糊的记得他和人做了那不齿之事——而且还是他主动的！

晚上，张小凡照着铜镜，伸手摸上了锁骨上的咬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谁？


鬼王宗里，鬼先生给鬼厉把过脉，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有好转了。”他笑着看向万人往。

“太好了。”万人往笑的异常开心。

“你们这么利用无辜的人，怎么就不问问我愿不愿意？”鬼厉坐着冷冷的说。

万人往看着他说：“那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而已，送他来的人说了，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这事也不会伤他性命，鬼王宗会补偿他的。”

鬼厉冷笑，随后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补偿？怎么补偿？

“再有几次，你的经脉就好了。”鬼先生说。

“什么？！”鬼厉猛的睁开眼睛，“还要几次？！”

“那是自然，也不可能一次就能调理好你的经脉。”鬼先生回答的理所当然。

鬼厉不说话了，他心里莫名的有些恼火。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傀儡一样听人摆布，半点挣脱的办法都没有。

等他离开，万人往才扭头对青龙说：“这件事情你盯着，不要让鬼厉心软。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别人的死活我可管不着，我只要他好好活着！不要让他和那个人多接触，以免他心软。”

“是。”青龙点头。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他给这人喂了药，点了他的哑穴，包括不点灯都是不想让鬼厉心软——也不想让自己心软。

鬼厉走回房间，安静的坐在床榻上。

他一只手无意识的在床上来回的摸索，心里想起昨夜那个人瑟瑟发抖的模样一阵的难过：对不起，不管你是谁，很抱歉伤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