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 1

现在的汉阳城一片歌舞升平,谁能想到十二年前这里曾经是怎样的一副地狱般的光景。

十二年前的中秋汉阳城里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整个城里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人肉烧焦的味道。

那天只有六岁的陈三六被他爹抱在怀里,挤在人群里往外跑。可惜他爹没有跑出去几步就被撞倒在地,连带着怀里的陈三六也摔了出去。

六岁的陈三六没有哭,一反常态的眨着大眼睛看着四周。几乎是一瞬间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陈三六抬起头看到一个眉心有一颗红痣的少年。

这少年和他差不多年岁的样子,一张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出一种妖异的美感。陈三六一时有着看呆了。少年弯着嘴角笑了笑,抬手挡住了一旁正准备结果了陈三六小命的士兵。

“有趣,居然不怕……不要伤他。”少年吩咐完了对着陈三六笑了笑,转身走了。

这一幕后来长大后的陈三六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那个少年眉心的一点朱砂煞是好看……

如今的汉阳城里,除了城门上偶尔砖缝中黑褐色的痕迹外,早就没了当年哪幅恐怖的景象。就连城中的百姓都已经渐渐的淡忘了当年的惨状,只是偶尔还能在说书先生的故事中听得一二。

这天陈三六提着水桶跑到云溪边打水,他娘陈氏在家里等了很久也不见儿子回来,正准备出门去寻,却见陈三六颤颤巍巍的背了个人回来。

“娘!快来帮忙啊!”陈三六从来不知道一个失去意识的人原来这么重。

陈氏赶紧帮着儿子把人抬进了屋。陈三六把这人衣服扒开,发现这人胸口一条很深的刀伤,几乎深可见骨。他赶紧找来家里的伤药给这人敷上,然后衣不解带没日没夜的照顾了一天一夜。

第三天的清晨这人醒了,陈三六傻眼了——这人什么都不记得了!陈氏把儿子拉到一边低声问:“别是救了个傻子回来吧?”

“应该不会,我看他可能是撞了脑袋,这才记不得以前的事了。”陈三六想了想说。

陈三六给这人起了个名字:云溪。后因为陈三六娘亲姓韩,就把这个韩姓也给了他。

韩云溪在陈家一住就住了两个月。陈三六发现韩云溪虽然不太爱笑,但是其实心肠很好,陈家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几乎都包了。韩云溪一看就是练武之人,和手无缚鸡之力的陈三六完全不同,所以砍柴挑水这些粗活他自然是全包了。

“三六,我喜欢你。”韩云溪失踪之前最后对陈三六说的就是这句话,说完这句话他就不见了。

陈三六傻了,他几乎找遍了整个汉阳,可是依然没有韩云溪的踪迹。他突然发现韩云溪这个人就像他突然闯进自己的生活一样的,又突然的消失了。

陈三六想自己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士,不知道他家住何方,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所知道的不过一个名字——他给他起的名字……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事情可有什么进展?”一名红衣男子坐在座榻上正举着杯子喝茶。

“回二殿下,我们已经查到那前朝太子当年是被一个太监抱出了宫,后来就全无踪迹。不过最近据探子回报,在草庙村有个少年有些可疑,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人。”探子跪在男子身前正在交代着查探到的消息。

“很好……”男子放下茶杯,冷冷的笑了笑,“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把人清理干净,一个都不许放过。”

“是!”探子得令转身准备离开。

“慢着,这件事记得不要让我大哥知道,他这人太心软。”男子想了想吩咐道。

“是!”探子终于转身离开。

男子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的月色照在他的脸上,在这张脸染上了一层冰霜:大哥,你不敢做的事情我帮你做,你不愿杀的人我帮你杀,所有的恶事都我来做,只要你能稳稳的坐上那把龙椅,我愿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张小凡!”一声怒吼响起,正在树上摘果子的少年吓得脚下一滑掉了下来。“唉哟,痛死了。”他揉了揉屁股,把身前的头发往后一甩。刚抬头就看见他爹举着棍子向他跑来。他这会儿也顾不上哪里疼了,赶紧一个转身跑了起来。

“你还敢跑!”

“不跑那是傻子!”张小凡边跑边朝后喊。他爹手上的棍子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两棍子下去也够他躺两天的了。

“你……你给我站住!”张老爹跑了一会儿跑不动了,只能站定了指着儿子说。“你是不是又去偷崔婶家的瓜了?”

张小凡站的离他爹十步远,也气喘吁吁的说:“你有证据吗?”

“这村里除了你还能有谁?我刚才还看你爬人家树上采果子呢!”

“我那是帮忙!我采下来的都是有虫的!不信你去看!”

远处一个妇人跑了过来:“哎哟哎哟,这是怎么啦?”来的正是‘苦主’崔婶:“怎么又打上了?我都说了瓜不是小凡偷的,是后山的猴子,你怎么还打孩子呢?”

“猴子?”张老爹愣了愣:“你怎么刚才没说?”

“我说了,你没听见!”崔婶一把夺下他手上的棍子:“我话还没说完,你就一阵风的跑出去了。”

这样的闹剧几乎每天都会发生,草庙村的村民早都见怪不怪了。当年这张老爹带着年幼的儿子来到这里,这一住就是十二年,所以说他们是看着张小凡长大的。

这孩子长的水灵,大眼睛白皮肤,脸庞粉嫩,嘴唇红艳,和他那个爹真是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张老爹笑呵呵的说:这孩子随他娘。

“爹,我前天在后山看到个陌生人。”张小凡吃着饭突然说。

张老爹瞬间紧张起来:“什么样的陌生人?”

“也没什么,就是个迷路的脚夫,问了问路就走了。”张小凡不在意的说着。

张老爹捏紧了筷子,半天他对儿子说:“孩子,记住,你身上的胎记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露出来给别人看到,知道吗?”

“知道啦!你都念了多少年了,烦不烦啊。”

“臭小子,你就珍惜吧,说不定哪天你想听还听不到了。”

“哈哈哈,怎么可能呢。”

张小凡觉得这不过是句戏言,没往心里去,结果没想到却一语成谶……他愣愣的往前走着,看着满地的尸体。有和蔼的崔婶,有严格的严夫子……一张张熟悉的脸,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怎么会这样?他不过离开了半天,怎么会这样……他蹒跚着脚步走到家门口,见到他爹倒在血泊中。“爹!”他哭着扑了上去,“爹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张老爹幽幽转醒,看着他说:“小凡,快走……记得爹的话,什么都不要去管,什么都不要查,找个地方过你的安稳日子……记得……”说完眼睛一闭彻底没了声息……

“爹!!!”

那一天张小凡成了孤儿,他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将村民埋葬。我一定要帮你们报仇!他跪在墓前发誓。之后他收拾了行囊去了汉阳城——他觉得汉阳是都城,说不定能查到些什么头绪。

“二殿下,草庙村一百四十六个人……只找到一百四十五具尸体……好像……好像让那个少年给跑了……”探子跪在地上,身体抖的如同筛子。

“废物!”红衣男子瞬间暴怒,抬手一掌将探子打飞了出去。探子躺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抖了抖身子便没了气息。

男子眼里冒出一层血丝,额间现出一颗血红朱砂——竟就是十二年前留了陈三六一命的那个少年——当朝的二皇子百里屠苏!

不行,必须找到这个人!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前朝太子,他都必须死!百里屠苏眯着眼睛想。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是你要我照实说的,我说了你又砸我东西!”张小凡刚进城是在一个人群外听到这个这话的,他愣了愣然后鬼使神差的挤进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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