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

宁致远正坐在房里看书，突然前院就骚动了起来。他走到房门口，见所有的佣人都往前院跑去，他也好奇的跟了上去。

“别去。”陈深在他身边说。

宁致远掠过他，没有接受他好意提醒。陈深在他身后轻轻叹了口气。

“深儿！我的深儿在哪里？深儿啊！你怎么不等爹回来啊！我的儿子！”

原来是出门做生意的陈老爷回来了。

陈深是长子，从小陈老爷就特别偏爱他一些。再加上他也确实出色，比他的两个弟弟都要聪明能干，所以这次他猝然离世，陈老爷在外地听闻后伤心的数次昏厥。

等缓过劲儿来，陈老爷扔下谈了一半的生意连夜赶回了家，可惜实在路途遥远，他还是没赶上儿子下葬。这不是一进门就哭的出气多 进气少的，眼见着又要晕过去。

“老爷！老爷保重啊！”金氏扶着丈夫也是泣不成声，“深儿泉下有知见老爷这个模样也是不能安息的呀！老爷保重！”

陈老爷被七手八脚地抬到了大厅，金氏站在一旁不停的帮他顺气，好半天才缓了过来。金氏将这一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陈老爷，当说到阴亲的时候陈老爷勃然大怒。

“胡闹！我从不信这怪力乱神之说！你怎么还好私作主张搞这些东西！”陈老爷指着金氏骂了起来。

金氏畏畏缩缩的站着不敢回嘴。

“人呢？那个被你骗进门的宁家少爷呢？”陈老爷对着人群喊了一声。人群自动分开，站在后面的宁致远露了出来。

宁致远原本在发呆，冷不丁的被点名，他也愣了愣。他抬头正好和陈老爷审视的目光撞在一起。他壮了壮胆子走上前回答：“陈老爷好。”

“哼，都进门了，还叫我陈老爷？”陈老爷冷冷的哼了声。

宁致远一愣，心想你不是不承认我吗？随即转念一想，这陈老爷恐怕就是有意刁难，不管自己答什么说什么都是错的。如果他叫了爹，那么陈老爷势必会说‘一个大男人，一点羞耻之心都没有’，想到这里宁致远决定还是闭嘴不再言语最好。

“别怕，我在。”陈深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十指相触，宁致远突然觉得陈深没有以前那样冷的吓人了——他的手掌虽还没有人类那样温热的温度，但却也不会冷的让人排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孤立无援的感觉占了上风，宁致远没有甩开陈深的手，而是任由他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在大厅里并肩站着。

陈老爷屏退了下人，大厅里只剩下他、金氏还有宁致远三个人。

“宁家也是大户人家，怎么会答应你来我陈家结这阴亲？”陈老爷看着宁致远说。

宁致远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正在犹豫就听陈深在他耳边轻轻说：“实话实说，我爹不喜欢别人对他撒谎。”

宁致远这次没有跟他对着干，而是顺从的把自己在宁家的遭遇、与宁家主母的交易都一一和盘托出。

“你说的都是真的？”陈老爷看着宁致远问。

“晚辈不敢欺瞒，陈老爷见多识广，自然能分辨晚辈哪句话真哪句话假。”宁致远毫不畏惧的与陈老爷对视。

陈老爷看着他半天说了句：“你下去吧。”

宁致远这才抬手作揖然后转身离开了大厅。陈老爷在他身后看着他笔挺的后背叹了口气：“是个好孩子，没有纨绔子弟身上的嚣张跋扈和不可一世。”

金氏站在一旁连连点头。

“好好安置他，既然进了陈家，也算是我陈家的子孙了，不能亏待了人家。”说完陈老爷也站起身慢慢的往房间走去。

宁致远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站在廊下一动不动。陈深以为他有哪里不舒服，凑上去问他：“怎么了？”

“……谢谢。”宁致远扔下这两个字就抬脚飞快的走了。

陈深愣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笑了笑想：真是我的傻致远……

陈深有两个弟弟，都已经成家，也算是出去自立门户了。每年除了一些节日之外也就只有陈家祭祖的时候才会回来。

陈家的二少爷陈赐是个体格健壮的高个子，穿着斗篷一路从大门口进来，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不像个富家公子，倒像是山野莽夫。

“大哥啊！你怎么这么早就去了呀？”陈赐对着陈深的牌位一阵痛苦，“我们不是还说好了要一起去南洋做生意的吗？怎么你不等我从南洋回来就走了呀？！”

宁致远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一言不发的看着。

“二哥，你就别假惺惺了，连滴眼泪都没有就光干嚎，真是笑死人了。”说话的是陈家的三少爷陈愿。这人长得最是弱小，干瘦干瘦的像个病鬼。一双眼睛总喜欢从眼角看人。

賊眉鼠目，宁致远心里暗笑。这么一比陈深真真是少有的美男子了，也难怪金氏和陈老爷这么喜欢他。

“这位……就是大嫂吧？”陈愿突然扭头看着宁致远说。

宁致远微微一笑，点了个点头算是回应。

“陈家的祭祖仪式可是关系到陈家一年的运势，找这么一个外人来做，也不怕冲撞了祖宗？！”陈赐鄙夷的对着宁致远看了一眼。

“大哥不在了，自然是大嫂做主，二哥你这是心急着想当着陈家的当家作主之人？”

宁致远这才知道原来主持祭祀的一直都只能是陈家的当家人。那我何德何能做这事呢？宁致远想。

“明天就要祭祖了，”陈深站在宁致远身边看着他，“怕了？”

宁致远瞪了他一眼，心想：这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上个香，烧点纸钱吗？

“别担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出错的。”陈深看着宁致远温和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