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

不负祖国不负卿

妈妈对我说我的太爷爷是一位革命工作者，说他曾经战斗在第一线为了祖国的解放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可是我找遍了历史文献都没有见过他的名字，后来妈妈说他是个地下情报工作者，所以没有留下名字。

太爷爷一生勤俭，生活的非常清贫，以至于现在家里唯一留给我的关于他的东西只有一张黑白照片。妈妈说太爷爷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上海很多的姑娘都很迷他，就像现在的小迷妹一样。

我看着太爷爷的照片想，如果太爷爷活在当下，肯定可以做个超级受欢迎的偶像！

这张照片方面并没有随着太爷爷一起下葬，那是因为奶奶说太爷爷弥留的时候把这张照片交到她手上，然后用最后的力气说了一句话，然后就断气了。

他说：不要让它跟我一起去那暗无天日的地方。

这张照片保存的非常仔细，小心翼翼的封在了相框里。可是实在是因为有了些年头，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损毁了，就连照片上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了。

我问妈妈，这照片有底片吗？妈妈笑我，那个时候的照片哪有底片给你？就算有也早就不知道扔在什么地方了。

我想也是，便也就不再追问了。

妈妈从小就喜欢种花，她说这是太爷爷教她的。太爷爷活着的时候家里房子还没拆迁，妈妈说那老房子后有一片不小的花园，太爷爷平时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蹲在花园里，躺在他的摇椅上看着那些花，有时候他还会和它们说说话。

那个时候奶奶曾经对他说，您总这么和花说话有意思吗？它们又不听不懂。

太爷爷每次都会对她说，谁说的，它们听得懂的，听得懂。

后来老房子拆迁，花园的花竟一夜全部枯萎了，太爷爷站在颓败的花园里半天，最后说了句：你也知道我要走了吗？你不舍得我，是吧？没事，我会回来看你的，我们说好了。

可是在那之后太爷爷最后也没回去：搬到了新房子后太爷爷就病了，这一躺下就再没有爬起来。

临终前的那段时间太爷爷有些神智不清，他经常会拉着别人的手问：你说它会不会不原谅我？我食言了，我没回去看它。

奶奶说太爷爷病糊涂了，几株植物而已也这么上心。可我听了总觉得有些奇怪。

后来家里又要搬家了，整理杂物间的时候我翻到了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装着太爷爷的日记本。

我问妈妈，我可以看吗？妈妈说，你看吧，看了你也看不懂。

翻开本子我才知道为什么妈妈这么说，这是本密码本。本子里还夹了一封信，也是用密码写的。

我拿着这两样东西在台灯下看了两天两夜，看的我泪流满面。

“致远吾念，见字如面，

一别匆匆两年，不知你是否一切安好？请你原谅当年我的不告而别，若我能平安归来，必会向你当面致歉。

现如今祖国危难，我无法撇下国家随你离去，故而说出那些绝情的话让你伤心，然其实你若懂我就知那些话并非出自真心，我又怎么忍心伤你……”

这封信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三张信纸，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爱意，化不开的爱意。

“……我今生所愿不过是能与你携手同行。

愿我能不负祖国不负卿！

陈深 一九四二年冬写于上海”

这最后的两行看的我心里说不出的酸涩。后来我发现这封信根本是被退回来的，信封上盖着个“查无此人”的邮戳。这个邮戳也是我太爷爷无疾而终的爱情的休止符。

这封信被我放回了盒子，小心翼翼的珍藏着。

几年后孩子顽皮打破了太爷爷的相框，妈妈揪着孩子打，我则在整理地上的碎玻璃。偶然间翻过照片，我看到照片后写着一行漂亮的钢笔字：

宁致远，摄于1940年春，上海。

那一瞬间许多许多的事情突然在我脑子里拼凑成了线：

这个相框太爷爷一直放在床头，谁都不许碰，妈妈还曾经笑太爷爷说他自恋；

太爷爷临终时的那句话应该是：不要让他跟我一起去那暗无天日的地方；

还有太爷爷的那个花圃：太爷爷种花是为了他，所以最后才会一直想着要回去看他……

妈妈走进门，看到我有些诧异，她说我不过就是打了两下孩子，你也不用哭吧？

我说不出话，只能摇头：妈妈你不懂，这眼泪是替太爷爷流的，这是他没能流下的心头的血！

那天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站在小桥上，目光坚定的看着前方吹着口琴。

半天他放下手，转过身看着桥那一头站着的一个长衫的男子笑了笑，然后迈开脚步坚定的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