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 20

宁致远在小洋楼躺了两天,第三天不管陈深怎么阻拦,他都坚持着下了床——这天是老班主下葬的日子,他作为儿子必须去送老班主最后一程。


“如果不舒服就马上回来,”陈深把自己墨色的披风给他穿戴好,末了还用力的从两边往中间拉了拉,“老管家会一直跟着你,这样的场合我的亲兵不方便去。有任何的事情都不要瞒我,有人欺负你,你回来告诉我,我给你出气。”


宁致远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只是最后他想转身走的时候,发现自己动弹不得——陈深紧紧的抓着披风,有种他不回答就不放手的意思。


宁致远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陈深见他抬头,脸上立刻满是期待的神情,却见宁致远很快的又移开了视线,只轻轻的回了声‘嗯’。


陈深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顺理就‘噗呲’浇灭了。他自嘲的笑了笑,凑过去在宁致远额头亲了一下说:“早点回来。”说完他才放了宁致远离开。


陈深站在二楼的窗户边,看着宁致远上了车,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不尴不尬的样子也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老班主的墓地选的很好,宁家班的人都知道这是托了陈少帅的福。等老班住的棺材下了葬、盖了土,宁致远跪在墓前默默的流泪。他身后跪了一众戏班的人,也是一个个哭成泪人。


“爹,儿子不孝,让您最后的时光过的如此的憋屈……”宁致远跪的直直的一动不动,“下辈子我还要做您儿子,我一定孝敬您,让你过的安乐!”


宁佩珊也哭的抽噎:虽然时间不长,但是老班主真的待她犹如亲生闺女,真的是比她自己爹娘都要好。可惜,这父女缘份终究还是太浅了……


回去的路上,宁佩珊一直偷偷看宁致远的脸色,犹豫了半天,她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问到:“哥,你还恨少帅吗?”


“恨?”宁致远一愣,“我什么时候恨他了?”宁致远觉得很莫名。


“你不恨他,为什么不理他?也不和他说话?”宁佩珊问。


宁致远看着车窗外街上的行人匆匆闪过,心里也是百转千回:自己对陈深的感觉很微妙。说恨谈不上,但是要让他回到之前那样和他亲密,又实在不可能——想到陈深那句‘玩玩而已’真的让他怕了。



日子一天天过着,陈深被两个人之间这种关系折磨的百爪挠心,唐山海看着他那个坐立不安的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有机会就逮着他嘲笑一番。


“你瞧瞧,这前不久还是谁说的‘就是无聊,玩玩而已’,现在怎么这副模样?”唐山海笑。


“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我倒不信你心里就不难受!”陈深坐在桌子角上对着唐山海翻了个白眼。


“我可不比你……谁叫你自己当初说的……”唐山海突然一愣,他皱了皱眉头看着陈深说,“我记得老管家说过,你订婚那晚宁致远来找过你?”


陈深看着他点了点头:“没错。”


“那他会不会……”唐山海欲言又止。


陈深瞪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猛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嘴贱!”


唐山海吓了一跳,赶忙拉住他的手:“也未必,也未必,你先别急着打!等你问清楚了,真要打也让宁致远打才对。”


“我去问他。”陈深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唐山海拉着他的手没有放:“你傻了吧?你就这么去,宁致远能回答你?”他把陈深按回原位,看着他说,“我有办法。”


陈深疑惑的看着他,心想你能有什么好办法?


唐山海的‘办法’在第二天一大早的时候就站在了陈深面前。陈深看着面前的徐碧城蹙着眉看了看唐山海:“这就是你的好办法?让她去找致远?”


“对。”唐山海点头,“宁致远现在不会信你的话,甚至于我的话他也未必相信。只有她,只有碧城去解释,或许他能听进去。”


陈深看了看徐碧城,最后只能很诚恳的说了句:“碧城,不管以前我是不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徐碧城噗哧一下笑了出来:“瞧瞧你这样子,真该让致远来看看,哪里还有半分之前霸道的模样。”


陈深苦笑:“你就别笑话我了……”


“行了,放心吧,”徐碧城止住了笑,走过去拍拍他,“你就看我的吧。”说完眨了下眼睛转身走了出去。



宁致远这几天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花园。他本就是喜欢安静的人,花园里除了花鸟鱼虫外基本不会有什么打扰他的人和事,身处绿荫之中又能让他静心不少,让他可以暂时逃避那些纷纷扰扰。


“这白牡丹是陈深最喜欢的。”徐碧城在他身后开口说话的时候,宁致远正捧着开的正盛的白牡丹发愣。他赶紧转过身,向身后看去——徐碧城站在那里正笑盈盈的看他。


“徐小姐。”宁致远有些不自在的点点头:他总有种很尴尬的感觉,仿佛自己是陈深养的情人,这下被徐碧城这个正房太太撞见了。


“你还是叫我碧城吧,我们之间不必这么生分。”徐碧城笑着说。


宁致远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就那么直直的站在看她。徐碧城也太不说话,半天她面带笑容的说:“难怪陈深那么喜欢你。”


“陈深最喜欢的就是这株白牡丹,平时跟心肝似的捧着不让人碰。”徐碧城笑着走到宁致远身边,“之前我一直好奇,他为什么会喜欢你,现在看你站在这里,突然有点懂了。你给人的感觉,和这花太像了。”


宁致远一愣,这话从徐碧城嘴里说出来总给他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仿佛自己是抢了她丈夫的狐狸精。


“对不起……我和陈深……我们……”宁致远试了半天也说不上一句道歉的话。


徐碧城看他尴尬的神情,走过去拉着他的手一起走到了花园的圆桌旁:“你别觉得对不起我,说到底应该是我对不起你。”徐碧城叹了口气,“我和陈深至多就是好朋友,我心里只有山海。陈深是个男人,他答应这门婚事是为你保护你;而我……虽然我出国念过书,但是回到了家里我就和普通的女人没有什么区别了。那些什么恋爱自由,婚姻自由的理论,在这里是一点用都没有的……”


“保护我?”宁致远一愣。


“不然你以为他怎么会答应?”徐碧城诧异的看他,“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他始乱终弃,三心二意吧?”


宁致远一时语塞,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不爱他,他不爱我,我们的这场婚姻就是闹剧。可是我和他都身不由己,无力反抗……有的时候我还挺庆幸和我订婚的人是他。如果换了别人,真到了要结婚的那天……那我恐怕真的只有去死了……”徐碧城眼睑低垂。


“陈深这人,有时确实霸道,可是人却不坏,这点你应该很清楚才对。他对你怎么样,你也应该清楚……”


“我清楚……”宁致远自嘲的笑了笑,“在他心里,我不过就是个玩玩而已的玩物罢了。”


徐碧城听到这话就知道宁致远果然和唐山海猜到的一样,他真的听到了那句‘玩玩而已’……这才是真正伤他的根本!


“你真的觉得自己是玩物?”徐碧城盯着他的脸说。


宁致远一下子竟答不上来。


“是不是玩物,你问问自己的心吧。”徐碧城笑的温和,“心会告诉你答案的。”


“心?”宁致远愣了愣。


“你觉得陈深是个会把感情当儿戏的人吗?”徐碧城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想其实你心里是有答案的,如果不是感受到了他的真心,你也不会交出自己的心。感情就是这样患得患失——有时甘甜如蜜,有时又苦涩似药,可是所有的这些都要你自己去尝……”


宁致远低下了头看着脚尖:“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那就先别搭理他。”徐碧城突然哈哈笑着说。


“什么?!”宁致远一愣,心想你不是来当说客的吗?


“不搭理他,让他着急,让他对你好,让他小心翼翼不敢得罪你!”徐碧城做了个鬼脸,“不管是不是有意,本来他也确实让你伤心了,那就狠狠折腾折腾他!”


宁致远看着她忍不住笑了出来:“陈深听到估计要气吐血了。”


徐碧城看他笑了,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放下了一半:“你终于笑了。”徐碧城笑的眼睛亮晶晶的很美,“这下陈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宁致远心里咯噔一下:陈深他……也睡不好吗?


“不过这个‘欲擒故纵’也要用的合理才行,”徐碧城笑笑,“别只顾着纵,忘了擒,这手里的绳子可要小心别放过了头,要是让他撒腿跑了,你可是要伤心的。”


“……你这说的好像陈深是狗似的……”宁致远哭笑不得。


“他呀,他在别人面前是老虎,在你面前可不就是你的小狗?”徐碧城对着他眨了下眼睛。


宁致远语塞,半天无语的说了句:“我原本以为你是那种永远端着架子的大家闺秀,没想到……也这么‘表里不一’。”


“哈哈,失望了?”徐碧城大笑,“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会和陈深成了好朋友吧?我想我们也会成为好朋友的,对吗?”


宁致远看着她轻笑着点了点头。


徐碧城走了之后,宁致远一个人坐在凉亭里,他想着徐碧城说的话,又想到之前的种种,心里一时也是理不出一个头绪。


陈深手里拿着披风,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唐山海用力推了他一把,然后用眼神示意他上前。


“趁热打铁懂不懂?还傻站着干什么?”徐碧城翻了个白眼。


陈深这才给自己打了打气,鼓起勇气走了上去。他把披风轻轻给这人披上,嘴里说了句:“天凉,别着凉了。”


宁致远没有躲他,也没有说话。这种冷淡的态度让陈深心情又跌到了谷底。他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见那人轻轻的说了声“谢谢”。


陈深心里的喜悦感猛的爆发出来,他握了握拳头无声的笑了,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宁致远的后脑勺。宁致远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可是他并没有回头:陈深,希望我能说服自己再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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