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

君知否 1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了这个不大的庭院，院中书声琅琅，一个素衣书生正摇头晃脑的背诵着诗文。这书生身型修长，虽只着素布衣服，却依然难掩其俊秀的外表。

“陈三六！”

书生猛的听到有人喊他，扭头一看，自家围墙上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正趴在那里看着他笑。

“快，快把院门打开！”少年笑呵呵的说。

“小凡。”陈三六笑着走过去把门打开，下一刻门外的人就扑了过来。

“三六～你可想死我了～～”少年抱着陈三六，一脸的幸福。

陈三六笑呵呵的回抱他：“我也想你啊，小凡。”

前几日陈三六跟着老母亲回了趟老家，前后不过三日，可是他也和张小凡一样的感觉，对他甚是想念。

这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小的时候张小凡在树上摘桃子，陈三六在树下帮他望风；到大点陈三六被狗追，张小凡帮他打跑了恶；现在两个人又在一个书院一个班上课，感情更是不一般了。

“你可算回来了……”张小凡抱着人不肯撒手，“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万夫子就盯着我一个人折腾啊！他每次都让我起来背诗词，让我起来回答他的问题。你不在都没人告诉我答案……”

“谁让你平时不好好背书。”陈三六收拾好了东西，转身和张小凡一起出了门，临出门朝着屋子里喊了一声：“娘，我们去上学啦！”

“好！路上小心些啊。”陈大娘在屋里回答。


桃李镇原本的名字叫桃花镇，这个地方背山面水，四季如春。镇上的桃花可以从年头开到年尾，由此得名桃花镇。

后来镇上来了个教书先生，据说以前考取过状元，还在朝廷当过大官儿。现在年纪大了，便辞了官，居家迁到这里，做了个小小的教书先生。

老先生在镇上开了个书院，收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几年后老先生的学生也金榜题名高中状元，这下老先生的地位陡然上升，成了镇上比镇长都厉害的人物。

老先生看这桃花镇三字虽然应景，却不免有些俗气，便大笔一挥改了个名字：桃李镇。

先生有一儿一女，都是满腹经纶，特别是这个儿子，年仅十八时，和回来谢师的状元比试一番，竟把状元说的哑口无言。

只是这儿子却无心功名，一心只想当个教书先生。时间一晃就过了五年，成了书院里有名的铁面夫子。

书院门口还是和往常一样，来上学的学子很多很多，在大门旁一个黑衣男子背着手站在那里，眼神冷冷的看着从他面前经过的学子。

“万夫子。”经过他面前的学生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嗯。进去吧。”男子点点头，学生如释重负，一溜烟的跑了进去——好险，还以为要死掉了。

万夫子眼神一瞥，正好看到不远处蹦蹦跳跳的张小凡，还有被他逗的哈哈大笑的陈三六。他微不可察的蹙眉，然后就等着这两个人走近。

“张小凡！”等人走近了，万夫子突然低喝了一声。

张小凡本来嘻嘻哈哈的，正说着这几天陈三六没看到的笑话，一时忘了自己已经到了书院门口。等万夫子这一声喝斥想起，他猛的闭上了嘴。

“书院门口，怎么如此喧哗！成何体统？”万夫子板着面孔说。

“是，我错了，下次不敢了。”张小凡连忙低头认错。

“回来了？陈三六。家中亲人可都安好？”万夫子没有搭理他，而是转而看向一旁的陈三六。

“都很好，谢夫子挂怀。”陈三六连忙回答。

张小凡在一旁撇了撇嘴：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

万夫子一双眼睛在他脸上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半天才开恩说了句：“嗯，进去吧。”

陈三六连忙拉着人进了书院。张小凡气呼呼的说：“你说他是不是不会笑？整天的板着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冰块做的！”

“还好啦，万夫子其实人挺好的。”陈三六笑着说。

“好什么呀，”张小凡翻了个白眼，“你看看他对你和对我……这态度也差太远了吧？！简直气死人！你说他为什么老针对我？我也没得罪过他吧？”

两个人嘀嘀咕咕的往前走，迎面走过来一个同班的同学，规规矩矩的对着他们作了个揖，开口喊了一句：“夫子早。”

“嗯。”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回答。

张小凡傻了，他只觉得自己后背一阵一阵发冷，没一会儿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他用眼神询问身边的陈三六：他什么时候跟在我们身后的？

陈三六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等万夫子从他们身边走过时，张小凡偷偷瞄了一眼这人，却看到他眼里那冷的能把人冻成冰的眼神。张小凡咽了咽口水想：完了。

果然，这天上课，这位万夫子简直就是火力全开。不管是背诵还是回答问题，就只盯着张小凡一个人。一开始陈三六还偷偷告诉他答案，后来这万夫子直接站到了他们两个人中间——这下好了，陈三六真真是爱莫能助了。

上午的课结束的时候张小凡趴在桌子上起不来。

“小凡……”陈三六陪着他，也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都没帮上忙。”

张小凡身体没动，抬起手摇了摇：“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倒霉。”张小凡觉得自己这下彻底的抬不起头了。果然没多久就有个身影从门外飞奔进来。

“小凡，小凡，你这下可出名了！”进来的是名紫衣少年，一开口就让张小凡心里更堵的慌，他决定不管这人说什么他都躺着不搭理。

“书书，什么出名了？”陈三六问。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小凡这一个早上的英武事迹？张小凡单挑万夫子啊！现在整个书院都传遍了！”曾书书说着竖起了大拇指，“张小凡，你可真牛，能让万夫子这么生气的，你还是头一个呢！”

张小凡趴在桌子上，恨恨的捶了捶桌子：“果然没人要的老男人都看不惯我这样的小可爱！”

“……”曾书书听到这话忍了半天才没笑出来，“小凡，你是不是得罪万夫子了？他虽然是凶了点，但是可从来没这么针对过谁啊。”

张小凡叹一口气，又开始装死。

陈三六这才把早晨的是说给曾书书听。曾书书听完撇撇嘴：“张小凡，你这就是自找的。说人坏话也找个没人的地方呀！”

“谁知道他跟在我后面啊？跟个鬼似得没声音，跟他的名字还真贴合！鬼厉鬼厉，倒过来是什么？厉鬼啊！！！！”

这下别说曾书书了，连陈三六都笑了：“你自己如果上进些，万夫子又怎么会这么针对你？你看，他怎么不针对我？不针对书书？”

“三六～连你也这么说！！你不喜欢我了吗？我好伤心啊！”张小凡眨着大大的眼睛，可怜巴巴的问。

“喜欢喜欢，最喜欢你了。”陈三六像哄孩子一样哄张小凡。

“还是三六最好了……”张小凡伸手握了握陈三六的手。

“你们可真够了，”曾书书摇头，“我说要不你俩成亲算了，也别祸害好姑娘了。”

“好呀！”张小凡笑呵呵的回的，“我要把三六娶回家。”

陈三六也笑了：“要娶也是我娶你，我比你大。”

“那不行，我不嫁，哈哈哈……”

屋子里三个人笑成了一团，屋外一个黑色的身影现在门口一脸的冰冷。

“张小凡。”万夫子低低的喊了一声。

屋子里三个人瞬间都噤若寒蝉——这人真的像鬼一样，走路完全没声音啊！

万夫子看着张小凡半天说：“跟我来。”

张小凡扭扭捏捏的站起来，低声说了句：“又要干嘛呀？”

万夫子突然看着他笑的特别灿烂：“劳烦你这个小可爱帮我这个没人要的老男人抄些诗文。”

张小凡看着这笑容瞬间觉得天都塌了……


这天张小凡被留在书院足足抄了三个时辰。

到天黑的时候，万夫子看看窗外，整理了一下东西站起了身。张小凡心想总算可以回家了，结果万夫子看着他说：“把剩下的抄完，抄不完不要回家。”

张小凡看着他扬长而去，心里真的是把这人撕碎了无数遍：果然是没人要的老男人！！！

万幸的是万夫子前脚走，后脚陈三六就来了。他看了看桌上的书说：“我陪你一起抄吧。”

张小凡不好意思了，连忙推脱。可是陈三六说什么都不肯留他一个人，执意要留下来帮忙。两个少年人在一张桌子上，就着那根蜡烛微弱的光，一起埋头开始抄写。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小凡抬起头看去，陈三六趴在桌子上已经沉沉睡去。

烛光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印记，看在张小凡眼里却只觉得满眼都是粉色的桃花——张小凡喜欢陈三六，不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

在他眼里一直温和的陈三六比那些一整天涂脂抹粉的姑娘好太多了，他想和陈三六亲近，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可是这样的感情又无法启齿，他只能藏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在陈三六成亲之前，让他这样守着也就够了。

张小凡撑起身体，凑过去看着陈三六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弯弯的，特别好看。张小凡慢慢靠过去，然后轻轻的亲上了陈三六的脸颊。嘴唇和柔嫩的皮肤接触时，张小凡觉得心脏跳的都要从嘴里飞出来了。

陈三六在睡梦中被惊扰了一下，伸手挠了挠脸，然后动了动头，这一动张小凡眼里就剩下那粉色的唇了。那一瞬间张小凡的世界里寂静无声，只剩下自己挑的狂乱的心跳声。他缓缓低下头，对着那唇贴了过去……

门外一个黑影把这一切全部收入眼底，这人握着食盒的手捏的死紧，一双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可是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一转身拿着食盒消失在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