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知否 番外 入梦

桃李镇的万夫子有一儿一女,虽然妻子早亡,但是一家三口的生活倒也算是安逸。

万夫子的这个儿子从小就是个远近驰名的神童,三岁能背诵论语,十岁不到和书院的夫子们对弈更是大杀四方,一时名声大噪。

到十八岁的时候,按理来说应该是到了要进京赶考的年纪,但是这位少年却突然一病不起,高烧整整烧了三天三夜……


鬼厉记得上一刻自己还在屋子里准备赶考的东西,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等他再有意识时自己却站在一座桥下。

这是哪里?他想。

他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发现这是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地方:小桥流水,看着也和桃李镇差不多,就连那座桥都很相似。可是周遭的事物却又完全不同,就如这岸边,他记得桃李镇的岸边有一排垂柳,而这里却什么都没有。

他抬了抬脚,刚跨出一步,突然脑子里涌出许许多多陌生的东西:鬼王宗……青云门……正魔纷争……血公子……

“少主,你怎么了?”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中年男子。这人头发散乱,正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一个名字在鬼厉脑子里一闪而过:“野狗?”

“少主,你真是病糊涂了,怎么一脸不认识我的模样?”野狗絮絮叨叨的开始说:原来‘自己’大病了一场,刚刚痊愈。这不是看着天色不错,就出来走动走动,透透气。

鬼厉点点头——他觉得他应该是在梦里。他抬头看了看天,三月江南的烟雨,整个空气中都是朦胧的,哪怕是那细密的雨水打在脸上也是那样轻柔,就像情人间的爱抚。

“少主,伞……”野狗说着递上了手上的伞。

鬼厉抬手挡了回去,然后自顾自的往桥上走去。他低着头一步步往上走,走到桥中央的时候从桥的另一头上来两个人——一篮一紫两个少年。

两个少年一人一把伞,从桥下缓步上来,鬼厉却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把伞下露出的蓝色外褂——水蓝色总比紫色更适合这江南的烟雨。

等这人走上来,完全的抬起头向前看来,鬼厉正好和他视线交汇。鬼厉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少年却先笑了。

这少年长得不是绝顶美艳,但是那笑容却让鬼厉心口一窒,就像是一只手瞬间在他的心上捏了一把。他就那样傻傻的站着,忘了自己这样直视对方是多么的无礼。

少年带着盈盈笑意走到他面前,一伸手把伞递给了他。鬼厉下意识的接了过来,就听少年说:“这里的雨虽不大,却很密,还是打个伞的好。我的伞借你了。”说完少年转身就跑到了同伴的伞下,两个人嘻嘻闹闹的走远了。

鬼厉握着那伞柄,突然发现上面有些凹凸不平,他把伞转了过来,上面刻着一个简单的‘凡’字。

这个字被刻在伞柄上,却在这一刻进入了鬼厉的心里。


之后的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鬼厉来不及反应。他和那人相识、相知、相爱、相惜,拼尽力气却依然无法相守。

鬼厉眼睁睁看着那人从高高的天空落下,像一个残破的纸鸢一样落在他面前,他的眼里只剩下满目的红——那是那人的血,又何尝不是他心头的血。

鬼厉在人间徘徊许久,他寻了十年却不过一场空。

到了第十一年的春天,鬼厉还是打着那把伞回到了初次见面的那座桥上。他看着眼前淅淅沥沥的雨,想到许许多多的前程往事。

伞……散……原来我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分开啊……

他想既然我找不到让你回来的方法,那就我去寻你吧。

等他入地府的时候,孟婆在奈何桥上拦住了他。

“一切鬼魂若要过这桥,必要饮下我这汤药。”孟婆对他说。

“饮下会如何?不饮又如何?”鬼厉问。

“饮下,忘记前程往事,重新开始;不饮,被往事所纠缠,一生不得安宁。”

“那我便不饮吧。”鬼厉笑了——他不想忘了那人。

“痴儿,不饮便不能过桥。”孟婆依旧阻拦。

那一天的地府,鬼厉成了可怕的罗刹,他硬生生杀过了奈何桥,却在桥的另一端停住了脚步——他看到了那个蓝色的身影:虽无知觉的像木偶,但却分明就是他的那个他。

“他喝下了孟婆汤,却不愿入轮回。”白无常说,“原来他在等你……”

鬼厉泪如雨下:“对不起,小凡,让你久等了……我应该早来些的,早来些就好了……”

轮回门前,黑白无常看着鬼厉牵着那毫无知觉的人一起走了进去,他们对望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最是伤人便是情深……希望下一世他们不要再错过了吧。”


梦嘎然而止,鬼厉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万老夫子的笑脸。老夫子说他这一觉睡了整整三天。他端着药碗看着碗里黄褐色的汤水有些恍惚:三天三夜,究竟是一场梦还是一生?

三天的时间,让他赶不上那年的会试。他有些懊恼,老夫子安慰他,三年后还可以再考。


时光匆匆而去,一晃三年已过。

这三年鬼厉在书院当了夫子,教书育人,日子过的闲适安逸。

可是他心里的某个地方却一直空空荡荡,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会忍不住想到那抹蓝色的身影。他不明白那究竟是不是他的一个梦——若说是梦,那梦中那些他从未见过的人,从未到过的地方又从何而来?还有那份锥心刺骨的痛,那种仿佛把灵魂生生剥离的悔又由何而生?

这日老夫子把鬼厉叫了过去,给了他一叠今年新入学的学生名单。在他专心翻看的时候,老夫子说:“又三年了,你这会试准备的如何了?”

鬼厉不在意的笑笑:“易如反掌。”

“哈哈,我就知道我的儿子绝对不会差。”老夫子开心的脸色通红,骄傲的心情溢于言表。

鬼厉手里慢慢的翻着,突然他的手停住了,他定定的看着眼前那张纸,好半天才又有了动作。只见他抬手在那张纸上来回摩挲着,那是三个再平凡不过的字——张、小、凡。

这三个字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名字,可是在鬼厉眼里却仿佛就是他的全世界。

他眼前慢慢的变的模糊,渐渐的竟连那名字也看不真切了。半晌,一颗泪从他眼眶里落下,泪滴晕开了那个‘凡’字,却没有抹掉鬼厉心里的那个人。

“……等你高中,我们这书院可就更威风了!”老夫子还是絮絮叨叨的说着。

鬼厉摸着那个名字,突然笑了起来,老夫子正诧异,却听他说:“我不去考科举了……”

“这是为何?”老夫子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个世上有些事,有些人,比功名富贵重要的多……”

老夫子唉声叹气的走了——儿大不由己,他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天鬼厉房里的蜡烛烧了一夜,他就那样看着那个名字哭了一夜。



“鬼厉,鬼厉,”张小凡的声音从岸边传来,“你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鬼厉看着这人被雨水淋湿的头发,笑着把伞递了过去。张小凡却笑了笑直接扑到他怀里,整个人都埋进了他的袍子里。

“好冷啊。”张小凡撒娇的说。

“那你还不打伞?”鬼厉把他抱紧了,想让他暖和起来。

“有你在,肯定不会让我冻到。嘿嘿。”张小凡抬起头笑着看他。

“傻子。”鬼厉宠溺的笑着。

张小凡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凑上去亲了他一口:“鬼厉,我喜欢你。”

鬼厉愣了愣,很快又恢复了往日那温柔的模样。他抬起手梳理着张小凡的头发,把粘在他脸上的湿发轻轻的取下。

“一枕相思入梦来……”鬼厉突然低低说了一句。

“什么?”张小凡一脸懵懂。

“没什么。”鬼厉笑了笑,重新把张小凡紧紧抱住,重重的吻了下去……

濛濛细雨中,桥上经过的人都不忍心去打扰这对深爱的情人,他们带着笑容快步走开,仿佛那拂面的微风,只轻轻吹过,不惊扰世人的美梦。



红尘一梦,假假真真。

梦醒之后,岁岁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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