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

张小凡不过一个稍稍愣神，年老大就抓住了他的漏洞，直接一掌击向他的胸口，把他打的直直的往后飞了出去。人刚落地，年老大的掌已经到了面前，张小凡躲闪不及，眼看着这一掌就要落在头上。

说时迟那时快，一旁的碧瑶飞身过来，挡住了年老大的这一掌，可是她的武功也不是年老大的对手，几招下来她就招架不住了，被打的连连倒退。

“张小凡！噬魂！”碧瑶对着他喊。

张小凡一愣：用噬魂，他们还有胜算，可是噬魂一出必要见血……他知道用了噬魂，他就真的回不去了，他的双手将沾满鲜血，他身后也再没有了退路。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年老大当着他的面重伤了碧瑶，碧瑶像只纸鸢一样飞向了血池。张小凡飞身一把拉住了碧瑶的手腕，在她即将落入血池的时候把她拉住了。

“哈哈，真是不自量力，就凭你们两个初出茅庐的孩子也敢说要来取我性命？！简直笑话！！！”年老大飞身过来，一脚就踢到了张小凡的脸，张小凡脸上的面具被他踹飞，半边脸都迅速肿了起来。

张小凡没有办法反抗，他原本就受了伤，一只手又拉着碧瑶，碧瑶整个人的体重就那样挂在他的手上，那种巨大的重量让他觉得整个手臂的关节都要被拉断了一般。

“张小凡，你别管我！放手！杀了他！”碧瑶挂在血池边对他喊。

“不行……”张小凡再痛苦都不想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碧瑶去死。

“真感人啊！鬼王宗少主……和她养的狗！”年老大说这一脚踩上了张小凡的手臂，力气大的几乎要把他的手踩断。

“啊！”张小凡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喊叫。

“放手啊！张小凡！”碧瑶喊。

骨头被狠狠的踩着，张小凡甚至都能听到骨头‘咯咯咯’的作响，可是他依然就是执拗的不肯松手。

“你的手会断的！松手！张小凡！”碧瑶都快急哭了。

“……我不会……松手……的……绝不！”张小凡咬着牙回答。


这边张小凡和碧瑶正徘徊在生死线上，那边鬼厉却被困在炼血堂的法阵里找不到出路。其实年老大一开始就撒了慌，他知道鬼厉来了，可是鬼厉并没有被他抓住，他只是用鬼厉来攻心而已。

鬼厉兜兜转转好半天才过了法阵，也是一身的伤，都有些力竭了，等他赶到总坛，正巧看到年老大正在折磨张小凡。但是因为他的视角，他没有看到挂在血池边的碧瑶。

“小凡！”鬼厉飞身扑了过去，一把打开了年老大，两个人瞬间缠斗在一起，鬼厉也没了注意这边的心思。

张小凡赶紧把碧瑶拉了上来，碧瑶一上来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傻子！你知不知道刚才那样，可能你都会死？！你干嘛不放手？！”

“呵呵，”张小凡垂着头笑了笑，然后抬头说，“我从懂事开始就在拼命的活着，活着不容易，生命都很珍贵……不管是谁，都应该珍惜。能活着为什么要去死呢？”

碧瑶看着他那张肿的变形的脸，一瞬间竟无言以对。眼前的这个人和她十几年前见到的那个孩子一模一样。

…………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这样啊……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嗯……张小凡……你就叫张小凡吧……］

…………

“碧瑶？”张小凡看她发愣，以为她是不是受伤了，赶忙喊她。

“谢谢你，张小凡。”碧瑶突然笑着凑上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这个突发状况让他愣愣的没了反应。不过一旁的战况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鬼厉因为之前耗损太多，竟被年老大反手夺了剑，然后当胸就是一剑，直接砍翻在地。

“师兄！”张小凡喊着飞奔过去。年老大被碧瑶暂时拖住，无暇顾及他和鬼厉。

鬼厉胸口的伤口很长、很深，血汩汩的流着，张小凡抬手点了他的穴道，却不能完全止血。他瞬间就乱了手脚，脑子里一片空白。

鬼厉是不是要死了？这个念头充斥着他的脑海。

不行……不行！不行！！鬼厉不能死！他不能死！张小凡想着，整个人几乎陷入了癫狂。他手里的噬魂似乎是感应到了，一闪一闪的发出红色的光芒……

有那么一瞬间，张小凡觉得他已经不是自己了，他听着自己念出了口诀，感觉到手上的噬魂一点点的吸收着年老大的精血，看着面前的人从一个血肉之躯变成了一具干尸。

汹涌的内力源源不断的进入张小凡的体内，那样澎湃的感觉让他心中激动不已。也不知道是不是血的味道吸引了血池里的血鲲，这畜牲一跃而起，竟有想把他们都吞了的意思。

“张小凡！”碧瑶大喊一声，张小凡几乎是无意识的就把噬魂对准了血鲲……


张小凡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城主府的了，他只记得，当他看到急急跑出来的曾书书和林惊羽的时候，自己终于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等他醒来，身边坐着曾书书。

“书书……”张小凡刚一开口，曾书书在他胳膊上用力按了按，然后眼神一斜……张小凡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林惊羽。

“你说你这人，我就和你说了一声鬼厉去碧火天冰湖打探了，你至于这么急吼吼的冲过去吗？我不是和你说了要从长计议吗？你一个人逞什么英雄？”曾书书这么说着手里用力又按了按想解释的张小凡。

张小凡这才顺着他的话说：“我……我心急……对了，鬼厉……师兄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了，止了血好好修养就好了。这段时间看来是要留在城主府了。”林惊羽安抚他说，“小凡，这次你可立了大功了，灭了炼血堂，还救出了青云被劫持的弟子。大功一件啊！”

张小凡白着脸笑了笑：这大功，他宁可不要。

等林惊羽转身离开，曾书书盯着张小凡看了一会儿问：“你怎么会去那里？”

张小凡捏着被子半天回答：“……书书，我……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只能告诉你，我是去报恩的，绝不是去做什么坏事的！你信我吗？”

曾书书笑了，他抬手拍了拍张小凡的肩膀：“你说的我自然是信的，你这人我还不知道吗？胆子那么小，就是借你十个胆你都不敢干坏事。”

听他这么说，张小凡顿时觉得自己心里满是愧疚感：他不能像他最好、最相信的朋友吐露实情，这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张小凡和鬼厉都留在了城主府养伤，张小凡的伤都不重，没过几天就自己爬起来了。他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厨房去给鬼厉熬药。曾书书抱着手臂看他，半天揶揄他说：“怎么，又死灰复燃了？”

张小凡倒药的动作停了停，回答他：“没有，他毕竟是为了救我……我也该略微表示感谢不是吗？”

“唉……小凡，你真的不考虑……”曾书书刚想说什么，药碗就递到了他眼前。

“你把药送过去吧。”张小凡说完这话，转过身收拾药渣，不再搭理他。

曾书书摇了摇头，无奈的端着碗走了。

“他还是不肯见我……”鬼厉接过药碗，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是，他就是刻意在躲你。”曾书书点头说到，“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他不肯来，你可以去嘛！”曾书书嘿嘿一笑。


第二天，张小凡想着鬼厉这几天喝药估计都喝的嘴里没味道了，他想着要不炖鸡汤给鬼厉喝吧。他从鸡笼里抓了鸡，拿着鸡却怎么也下不去手。一旁的厨娘笑呵呵的上来帮忙，手起刀落，鸡血从割开的脖子快速的流到了碗里。

温热的血液流到碗里，偶尔有溅起的几滴落在了外面。那血渍在桌面上一点点的扩散开，张小凡瞬间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他捂着嘴拔腿就跑出了厨房。

等他一路狂奔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他才停下来抱着树干一阵干呕。他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一阵阵的觉得胃里不停的抽搐，连带着脑子里都一抽一抽的疼。

那只被倒挂着被放血的鸡……被噬魂吸成了干尸的年老大……

这两者不停的在他脑海里交替出现，让他痛苦不堪。张小凡隐隐的似乎闻到了血腥味，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上面竟然满是鲜血！他跑去池塘边开始疯狂的洗手，可是不管怎么洗，他总觉得自己手上还是占满了鲜血！


鬼厉找来的时候，张小凡靠着池塘边的假山正在发呆，那样苍白的脸色，看的鬼厉心疼不已。他走过去蹲下身看着张小凡的脸，轻轻喊了一声：“小凡。”

张小凡一双眼睛渐渐的有了焦点，等他看清面前的人是谁，顿时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一下子站了起来就要走，鬼厉迅速起身抱住了他。

张小凡挣扎了起来，手臂不可避免的碰到了鬼厉的伤口。鬼厉痛呼出声，这让张小凡瞬间就放弃了反抗。

“你放开我。”张小凡低低的说。

“不放。”鬼厉毫不犹豫的回答，不但没放，还更用力的搂紧了他。

张小凡没有再说话，鬼厉也很安静，两个人就这么一个抱着另一个的站着很久很久。

张小凡看着安静的水面上一只小虫子落了上去，瞬间就泛起了阵阵涟漪。

“小凡，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半晌鬼厉在他耳边说，“我爱你……”

“我不信你说的。”张小凡回答，声音有些颤抖。

“那我就说到你信。”鬼厉开始一声声的在他耳边重复着‘我爱你’……

张小凡微微昂起头，太阳的余晖正好照在他的脸上：那样的美丽又充满了悲伤。鬼厉贴着他的后脑，不停的重复着那句最简单，也最吞噬人心的话……渐渐的，张小凡迎着太阳的脸上爬满了泪痕。

泪从下巴滴落，打湿了鬼厉的手背。鬼厉以为他在宣泄自己的委屈，他再次用力抱紧了怀里的人，想用自己的爱意安抚他……

张小凡闭着眼睛，满脑子都是自己在碧火天冰湖杀人的经过——这样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我，还配得到你的爱吗？如果这句话听到的再早些，那该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