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

张小凡的内伤不轻，虽然服用了碧瑶给他的大还丹，却还是无法痊愈，可是他已经离山好几天了，再不回去可能就要让同门起疑心了。

“这丹药你记着一天三颗，千万别忘了。”碧瑶把一个青色的药瓶塞到张小凡手里，“这是鬼先生潜心研制的，专制内伤血瘀和经脉受创，最多三天你就能痊愈了。”

张小凡把药瓶握在手里，感觉这瓶子还带着对方的体温，这让他心里多少生出了些愧疚：“多谢……其实，你不用这么对我……”

碧瑶抬手捂住他的嘴，笑的特别的甜美：“我可不要你的感谢，只要你偶尔的能记得我，看到药瓶能想起我就好啦！”

张小凡张了张嘴，犹豫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碧瑶收回手，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张小凡，什么时候你能把对他那般的心思放一半到我身上呢？”

豆蔻年华，情窦初开，可惜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

张小凡回到了青云时正是傍晚，大竹峰的厨房里升起袅袅炊烟——想来正是快晚膳的时候。他规规矩矩的到前厅拜见了师傅——虽然师傅并不待见他，但是该有的礼仪张小凡却从来不会荒废。

“这次下山，可有什么收获？”出乎意料的，这次田不易却煞有介事的开口问起了他下山的事宜。

张小凡心下一紧，慌慌张张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田不易放下茶杯，心下对这小弟子更是看不上眼，就听他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怎么？下山一趟就光顾着玩儿了？该不是知道自己愚钝，便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吧？”

张小凡跪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他这人最不会撒谎，现在这样的情况，真是让他半分都编造不出来。

田不易火爆脾气，最恼火就是看到这种吞吞吐吐的模样，当即他一放茶杯就站起来对着张小凡喝斥道：“别人家的徒弟随随便便下个山都能有所收获，更别说祖师祠堂那位高徒，单凭一己之力便力挫血公子，你呢？你下山都做了些什么？！”

张小凡趴着动都不敢动，半天跪坐起来，口中糯糯的回答着：“师傅，徒儿……无能……”

“无能？我看你不是无能，而是能耐的很！”田不易抬脚飞踹，正巧踢在张小凡胸口旧伤处，瞬间就让他白了一张脸。

张小凡朝后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好半天才喘不上气，一张脸渐渐竟都有些发青。田不易看他虚弱的样子更是恼火，只觉得这个弟子到哪里都让自己丢脸，他抬起手还想再打，就听厅外传来一人的声音：“田师叔还请手下留情！”

田不易抬头看去，来的是龙首峰首座苍松的徒弟萧逸才。田不易很讨厌别峰来插手自己的事情，看到萧逸才的出现自然是没来由的一阵无名火窜上脑门：“我当是谁，原来是萧师侄。怎的龙首峰最近很空闲吗？连萧师侄都跑来我大竹峰，管起我门下的事情了？”

萧逸才笑笑回答：“师叔门下的事，我一个小弟子怎好插手。只不过师傅刚才吩咐我来请师叔过去，说是有要事商议，这才不得不过来打搅师叔。”

田不易听完他的解释，心里稍稍舒服了些，摆着架子又问：“我和他有什么好商议的，他怎么不去找掌门？”

萧逸才又答：“师叔真是说笑了，您二老商量什么大事，岂是我们可以知道的。”

这话说的圆滑，无形中连掌门都被贬了下去，田不易自然听的心中舒爽无比。他整了整衣服，撇了眼地上的张小凡，叹了口气小声说：“瞧瞧人家，再看看你这窝囊的模样！”

见田不易大摇大摆的走远，萧逸才赶紧把张小凡扶了起来。等把人扶到凳子上，萧逸才摇了摇头说道：“你瞧瞧你，连句好话都不会说吗？白白挨你师傅这一脚。”

张小凡捂着胸口，面无血色的笑了笑：“我实在愚笨，不似师兄能说会道，会哄师傅开心。”

萧逸才叹了口气：“不是我能说会道，是你太死心眼。受了伤就好好将养着，这么守规矩的跑来行礼，讨打吗？”

张小凡一愣，扭头看他：“师兄……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萧逸才脸上闪过一丝慌张的表情，不过他很快就换上一贯的笑脸，指了指张小凡的胸口：“如果不是受伤，你师傅这一脚能把你踢成这样？”

这话说的在理，张小凡心里刚冒头的那一点点疑惑也被暂时压了下去：“多谢萧师兄。”

“同门师兄弟，何须言谢。”说完这话，萧逸才停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张小凡回到房间，吃了药后静心调整了一下气息，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出门了——他想去看看鬼厉，也不知道这两日不见，他是否一切安好。


张小凡去的不巧，祖师祠堂里这会儿空无一人，他在门口转了一圈，便安安静静的坐到门口的台阶上等着，不知不觉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鬼厉回来的时候正巧看到这一幕，这人那可爱乖巧的模样让他打心眼里喜欢。他走上前几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然后蹲下身来看着这人迷迷糊糊的脸：“这么累？怎么不进去睡会儿？”

张小凡看着他，半天才找回神志，他微微红了脸，低声说：“我哪能随便去你房里睡……”

一旁的林惊羽扑哧笑了出来：“又不是第一次来，这么客气做什么？累了就进去吧。”说完他一个侧身就先进去了。

鬼厉看着他进去，头扭回来时，落入眼帘的却是张小凡一张通红的脸：“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张小凡摇摇头，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声说：“林师兄的话……他是知道我们……我和你……”

鬼厉心下了然，伸手把他拉起来，握着他的手一起进了门：“他知不知道我不清楚，只不过他这话也没错，这祖师祠堂你都来过无数次了，确实不是第一次来。”

“可是，可是你房里，我只去过一次……”张小凡用眼角偷偷瞥他，脸颊红彤彤的煞是可爱。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鬼厉的房中，他笑了笑转身关上了和祖师祠堂间隔的那道小门，然后把张小凡压到了门边，低头细细的吻他：“那你以后多来几次不就好了……”

张小凡脑子昏昏的被他搂着，心中充盈着满满的幸福感。


入夜之后，祖师祠堂的草丛里总有蟋蟀蹦跶，张小凡蹲在草丛旁，小心翼翼的翻看每一块石砖，就想抓一只蟋蟀玩玩。

鬼厉跟在他身后，给他提着灯笼，直蹲的脚酸也没见他抓到一只。不过他一点怨言都没有，只是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边。

可惜忙了半天，张小凡还是无功而返，他有些垂头丧气的在院子里站着，撇着嘴巴一脸失落。

鬼厉上去拉着他安慰：“这东西本就不好抓，等过两天忙完了，我给你抓吧。瞧你手都凉了，快进去休息吧。”

张小凡点点头，由他拉着自己往里走。突然一阵风吹过，头顶的大树叶子发出哗哗的响声，张小凡抬头望去——这树也不知长了多少年了，树冠遮天蔽日，从下往上看竟一点都看不到星空。

张小凡站定了身体，愣愣的抬头看着。鬼厉扭头看他，再顺着他的眼神朝上望去：“看什么呢？”只是他看了半天，除了黑黝黝的树丛，其他什么也没有。

“师兄，你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张小凡问。

鬼厉靠着他说：“那是自然……小凡，有件事情我一直在考虑，今天既然说起了，我正好问问你……你愿意和我，我们两个人……过一辈子吗？”

“我们……过一辈子？”张小凡愣愣的问。

“是，我们一直这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我想着等过两年，一切纷争都平息了，我们一起去寻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盖上自己的房子，只有我们两个人，过一辈子。”鬼厉用力的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的问，“你……愿意吗？”

张小凡从小没有家，他曾经以为鬼王宗和青云会是他的家，只可惜现在这两个‘家’却成了他的牢笼，让他挣脱不开。

而现在，鬼厉却许了他一个家，他说会给自己一个家。

张小凡瞬间红了眼眶，他笑了笑反手握住鬼厉的手：“要我同意也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鬼厉紧张的赶紧问：“什么条件？只要你说，我肯定答应！”

“师兄，以后你也给我种一棵大树好不好？”张小凡呵呵笑着说。

“种哪里？”鬼厉一时没反应过来，傻乎乎的问。

“自然是种在我们家呀！”张小凡笑着回答。

“我们……家？”鬼厉笑。

“对呀！”张小凡笑弯了眉眼，“我要种松树，桃树，梨树……哦，对了，还有银杏树！”

“呵呵，这么贪心啊！种那么多，那得要多大的院子？”

“就……很大～很大～很大！”张小凡张开双臂，笑的灿烂无比。

“好！我给你种……”鬼厉看着他嬉闹的模样，眼前仿佛都已经看到，几年后在他们自己的家里，眼前的人也是这样，在阳光下笑的灿若桃花。


第二天一早，龙首峰的人便跑过来请万剑一和鬼厉过去一趟，说是鬼厉救回来的那个人醒了。

张小凡诧异地问：“师兄救了谁？”

一旁的林惊羽抬手勾上鬼厉的肩膀：“你鬼厉师兄神勇无比，在鬼王宗众人的团团围困中，在血公子的步步紧逼中力挽狂澜，这不是，救了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回来。”

张小凡不自在的笑了笑：“师兄真厉害……”

鬼厉笑了：“你别听他胡说，我这次纯属侥幸。”

张小凡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他更在意的是鬼厉究竟救回了什么人。犹豫再三他开口问：“我能跟着去看看吗？”

万剑一捋了捋鬓边的长发，点头算是答应了。

这一路张小凡走的十分忐忑，等到了大殿上，他只敢远远的站着，却看一旁站着的女子背影十分的眼熟。

“……感谢青云救命之恩，这次若不是青云少侠出手相救，小女子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女子说着，拉起袖子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声音娇滴滴的十分好听，可是落在张小凡耳里却如晴天霹雳——鬼厉救回的居然是侥幸逃过一劫的三妙夫人！

张小凡这才想起之前鬼厉对他说过，要送一个他救了人回青云医治，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是三妙夫人。

因为这三妙夫人常年不在外面抛头露面，这会她在大殿上一通哭诉，说着自己如何被魔教软禁，如何被胁迫，竟听的众人十分同情。只有一旁的张小凡，急的心里抓耳挠腮的完全没了主意。

等三妙夫人说完，道玄竟点头说要让她留在青云，张小凡急的往前跑了两步，却被一旁的萧逸才一把拉到了别人看不到的角落。

“张师弟，你这是做什么？”萧逸才问。

“她……她……”张小凡指着三妙夫人，却想来想去没有办法开口说明。

萧逸才在他手腕处捏了捏，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你想说的，现在说不得。没有证据，只会把自己拉下水，她在明，你在暗，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张小凡瞪大了眼睛看他，一时竟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萧师兄……你……”

萧逸才什么也没说，只留给他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便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