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蝶 6

深夜码头边的一间小木屋里,一个男人正坐在桌边焦急的等待着。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的踱步,时不时的拉开窗帘向外张望。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门外突然想起了敲门声——三长两短,很有规律。男人急忙过去打开门,把门外的人让了进来。

那是个穿着素色旗袍的女人,女人长得很清秀,看上去不过二三十岁的样子,一头黑发在脑后挽起,很是端庄典雅。

“这次的接头任务失败了,”男人压低了声音说,“本来我们的两名同志都已经到了约定地点,快到接头时间的时候特别行动处的人来了。”

“我们的同志呢?”女人问。

男人摇了摇头:“一个当场牺牲,还有一个被抓了。”

女人沉思了一会儿,最后抬起头说:“你去码头贴海报,我们必须和那个人接上头。”

“好。”男人点点头,带上帽子推门就离开了。

女人过了一会儿也推门走了出来,她迈着轻盈的步伐,穿过一条狭小的弄堂来到车水马龙的街道——大上海这座不夜城,哪怕在这个时候依然灯火辉煌。她抬头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跟着,便拉了拉上身的小外套,转身淹没在了人流中。


第二天陈深带着几个兄弟在码头蹲守着——之前那个共党经不住严刑拷打,说出了他们会在码头张贴告示来联络的秘密。这不是第二天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就落到了陈深头上。

“头,这码头这么多人,这得蹲到猴年马月呀?”扁头叫苦连天,“再说了,也不一定共党的人今天就会来贴告示吧?”

陈深嘴里叼着烟,一直胳膊撑在车窗上,头也不回的回答:“你这些话别和我说,你去跟老毕说去。”

扁头撇撇嘴:“呵呵,那还是算了吧,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唉……蹲就蹲吧,就当看风景了。”

陈深冷笑:看个屁风景!这满鼻子就剩下鱼腥味了!他其实心里也不痛快,他最烦的就是出来抓人,每次都是劳师动众的,动不动还要死几个,实在是太让他烦心。可是没办法,毕忠良是他的上司,虽然平时关系很好,但是也毕竟没有好到可以为所欲为。

陈深趴在车窗上朝外正看着,突然眼前一花——原本的港口风景变成了一个花格子的东西——上面还有钮扣。嗯?什么东西啊?陈深抬头看去。

“陈队长,好巧啊。”

映入眼帘的是宁致远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陈深扯着嘴角笑了笑:“宁大少爷怎么有时间来这里晃悠?”陈深心里还在为之前宁致远那不感恩的模样而生气,看见他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

宁致远挑挑眉:“怎么?这码头是你家的?你买下来了?别人不能来?还是说我来接自家的货也要提前给你们报备?”宁致远看他那表情,心情也一下子就不好了:主动上来搭讪,结果还要看这臭脸。他指了指身后,态度不是很好。

陈深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了看,那里确实有几个工人正在卸货,一个个大大的货箱上都贴着大大的‘宁’字。

他笑了笑也不回答,身体往后靠了靠,靠在座椅靠背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一脸玩味的看着宁致远。后者一个胳膊撑着车顶,也毫不退缩的回看他。直到一旁的扁头伸过头来嘿嘿的傻笑着说:“宁少爷好。”

宁致远点了点头,眼神一瞟正巧看到刘二宝带着一帮人从码头的另一边朝着告示栏狂奔而去。他脸色瞬间有些不太好看,看着他们飞奔的方向一动不动。

陈深注意到了他的反常,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瞬间他脸都青了。扁头也看到了,指着刘二宝的人叫:“他们怎么在这里?!快快,头,我们快下去!”

陈深冷着脸,一拍他脑袋:“下去什么下去?开车!回特别行动处!”然后宁致远就看着他的汽车卷着一屁股的青烟绝尘离去。

“呵,恼羞成怒了吗?”

宁致远也不笨,或者说他很聪明。从刚才扁头的话和陈深的表现来看,毕忠良应该是瞒着陈深做了两手准备。只不过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陈深亲眼看着刘二宝抢了自己的功劳,这下可真是气的不轻。

“活该。”宁致远嗤笑一声,然后扭头朝着反方向走去。


刘二宝回到特别行动处的时候,陈深正坐在毕忠良办公室的沙发里。陈深一言不发的听他汇报完,拍了拍手站起来笑着说:“真是辛苦,辛苦啊。”

“陈深。”毕忠良抬手示意他坐下,让他不要激动。

“说真的,老毕你以后这样的任务完全不用找我。你看刘二宝不是就做的很好吗?我这样的人就想混混日子,赌赌小钱就好了。省的拨了两批人,回头上面问起来还要说你安排人员有问题,增加了不必要的开销。”陈深说这话的时候是在笑的,可是毕忠良看他眼里分明有熊熊怒火。

毕忠良叹气:他可以理解陈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陈深你误会了,我是让二宝去辅助你的,必要的时候如果你这边应付不了再出面。”

“是吗?”陈深看了看刘二宝,“所以我应付不了?”

刘二宝擦擦冷汗:“当时那个人出现的快,而你那边我看正巧宁少爷在……所以我就……”

“好了,”毕忠良连忙当和事佬,“这次的事情确实是我的安排欠妥,别生气了。二宝,你去忙吧。陈深,你坐下,我还有事问你。”

刘二宝像得了特赦,赶紧的逃出了办公室。

毕忠良走到陈深身边坐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大哥向你道歉,是我的错。”

陈深这才脸色稍微好看了点。

“对了,刚才二宝说,宁家少爷也去了码头?”毕忠良低头看似不经意的问。

“嗯,对。他说是去码头接他爹的货的。”陈深回答的也很随意。

“你觉得,这个宁少爷……”毕忠良欲言又止。

陈深一愣,抬头看他:“你怀疑他?”

“也不是怀疑,只是觉得有点太巧了。”毕忠良说。

陈深心想:这人还真是多疑到了极点的性格。他笑笑说:“不然怎么说‘无巧不成书’呢,我看他背后有日本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毕忠良点点头:“这倒是……无论如何,你还是要多盯着一些。对了,晚上有个饭局,你陪我一起去吧?”

“我不去,你找刘二宝去。”陈深翻了个白眼,一脸的不愿意。

“刘二宝怎么能去那种场合?好了,大哥我再跟你说声对不起,别耍脾气,这事对你有好处。”毕忠良指了指他,“走,陪我去审问去。”

陈深往后躲了躲:“你就饶了我吧,我最怕这种了。你找我跑跑腿还行,这种血肉模糊的我就不参与了。”说要站起身一溜烟的就逃了出去。

毕忠良只能看着他背影,略带宠溺的骂了句:小赤佬!

结果这天晚上的酒宴,陈深最终也没去。他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跑肚拉稀,硬是不肯跟着去。毕忠良拿他没辙,只能叹了口气自己去作陪。

陈深在家里百无聊赖,大概七八点钟的时候,有人来敲门了。陈深站起身把门拉开,门外站着笑颜如花的李小男。陈深看着她两秒后又伸手准备把门关了。

“诶诶诶!别关门啊!”李小男赶忙挡住了门。

“你来干嘛?”陈深皱着眉头问。

“来找你玩啊!”李小男笑弯了眉眼。

陈深最后被李小男拉去了米高梅——李小男对米高梅总有种执念。她觉得那里所有的姑娘都在打陈深的主意,她作为陈深唯一的正式女朋友,有必要过一段时间就去走个过场,好让她们知道这个男人是谁的!

“陈深?”

陈深刚走进大门就听到有人叫他,他抬起头看去,宁致远托着个红酒杯正坐在门口吧台那里看着他笑。

陈深顿时觉得冥冥中好像真的是注定的,走到哪里都能遇到,这不是孽缘是什么?!他摇了摇头,然后拉着李小男进了舞池。

他已经好久不跳舞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很快的成了舞池里的焦点。他跳的很欢快,直到他一抬头看到吧台另一侧坐着的人,陈深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没有了。


后来陈深回首往事的时候才发现,这天晚上在米高梅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双握着他人生轨迹的方向盘的手一样。这双手轻轻的一拨,一切的人和事从这天开始就全部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走去,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力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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