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

君知否 2

第二天张小凡还是像往常一样到了陈三六家，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一起往学院走去。

张小凡一路都有点不太敢看陈三六——毕竟他昨天晚上当了回登徒子，在陈三六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轻薄了这人。

到了书院门口，张小凡一抬眼却没有看到那个每天都在那里等着的万夫子。他还有些诧异，想着这万夫子今天怎么迟到了吗？

“小凡，三六，早啊！”曾书书从背后跳过来，双手一抬一边一个的勾住他们的脖子。曾书书顺着张小凡的视线，往书院门口看了看：“诶？今天怎么万夫子不在啊？”

张小凡撇撇嘴：“不在最好，最好以后都别来！走走走，赶紧进去！别待会儿又撞见，那就真是倒霉了！”

结果这一天万夫子真的就没有出现，这下张小凡倒是不习惯了。他一整天都坐的直直的，生怕一个不小心万夫子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到时候他又要倒霉了。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曾书书端着他的食盒跑了过来。他凑近了对张小凡说：“小凡，你的愿望实现了。”

“切，这算什么呀。他要以后都不出现那才算愿望实现了。”张小凡翻了个白眼。

“什么乱七八糟的？”曾书书看他，“你和我说的是一件事儿吗？”

张小凡停下筷子，抬头看他：“你不是在说万夫子吗？”

“哎哟，谁说他了！我是说你之前说的，希望书院可以有习武课的愿望实现了！”曾书书说。

“真的假的？”张小凡瞪大了眼睛，开心的脸上都飞起了红晕。

张小凡生性好动，从小就偏爱舞刀弄枪的，可是偏偏家里人不允许，非要他来读书，说考上状元可以光耀门楣。可是张小凡压根就不是个读书的料，这不是书没读多久就把书院里所有的夫子都得罪光了，最后也就这位万夫子不嫌弃他，还愿意接收他。

记得那是一个月前的一天，张小凡在休息的时候说：“如果书院可以习武就好了，每天就是这么坐着读书、背书，真真是人都要坐僵了。”

因为这句话，张小凡被万夫子罚了，戒尺打手心三下。张小凡到现在都记得那疼——三下戒尺打完，他的手心都肿了！

他以为这个愿望是实现不了了，没想到这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怎么之前不同意，现在突然就同意了？”张小凡问。

“好像是万夫子说的，说每天坐着读书，我们这些学子的身子骨都要废了，也该适当的放松放松，释放些堆积的情绪和精力，这样才能更认真的读书。”

曾书书一席话说得张小凡一愣一愣的：万夫子？那个拿戒尺打我手的冷面人？他会说这种话？！

不管怎么说，张小凡的愿望算是实现了，他终于可以习武了！这个消息让他着实开心了好半天。


第二天，张小凡到了学院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出现了。张小凡远远的看了看，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快就又跑来了？唉……好日子如此短暂，真是伤心啊！他这几步走的不情不愿，到了万夫子面前也是慢悠悠的行了个礼。

“夫子早。”

“嗯，进去吧。”鬼厉咳嗽了两声，点了点头。

张小凡想：你看你看，让你平时那么冷冰冰的，把自己冻着了吧？呵呵，活该！他晃晃悠悠的进了书院，全然不知身后鬼厉的眼神一路都在追着他。

“万夫子早！”鬼厉正看着张小凡出神，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衣的男子。这人一张俊脸耀眼夺目，此刻正目光灼灼的盯着鬼厉，脸上带着隐隐的笑意。

鬼厉被他吓了一跳，却在下一刻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百里少侠早。”

“万夫子太客气了，你就叫我屠苏就好。我可以叫你鬼厉吗？”

“……可以。”鬼厉看着他的眼神，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下午我要开始授课了，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来看看。我也可以教你几招。”百里屠苏很热情的说。

“好，好，一定来。”鬼厉客套的寒暄。

百里屠苏还想说什么，上课的钟声却响了起来，鬼厉赶紧顺势转身离开，不再停留半分——这百里屠苏的眼神怎么让他觉得心惊胆战的。

到了下午，张小凡等一众学子在学院后的广场集合，等了半天等来了他们的武术老师——百里屠苏。

“如果你们觉得习武是为了可以打抱不平，是为了惩恶扬善，那么我告诉你们，你们都想错了。”百里屠苏背着手在一众学生面前来回走着。

“习武之人，如果一心争强好胜，一心只想用武力解决问题，这样的人只能称之为莽夫！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是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真正的大侠是不会喜欢抛头露面的，他们都是大隐隐于市的世外高人！”

张小凡听的只想打瞌睡：怎么这习武的课比万夫子的课还要无聊。他刚张嘴打了半个哈欠，眼睛一瞟正巧看到了鬼厉犀利的眼神。这剩下的半个哈欠生生的被吓得吞了回去。

鬼厉其实并不是在瞪他，只是刚好看到张小凡在打哈欠，然后他下意识的就看了过去。当看到张小凡猛的闭上了嘴，乖乖站好了，鬼厉重重的叹了口气：张小凡怕他，这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百里屠苏只教了套简单的五行拳——本来书院里的武艺课也不过就是为了调剂枯燥的读书生活，让学生锻炼锻炼身体，也不可能真的指望他们成了武功盖世的大侠。所以像这种五行拳就最为合适——又能锻炼身体，对自己和旁人又不会有任何损伤。

张小凡练的很开心，可是陈三六就不开心了。他就是个文弱书生，平时提提水还能凑合，让他练这种拳脚功夫，他实在是没有那个天赋。没一会儿他就满头大汗，也渐渐的乱了节拍，完全跟不上节奏了。

越是这样，陈三六越是心急，越是急他就越乱，这下好了，左脚拌右脚的，眼见着就要摔个狗吃屎。

“小心！”一双手及时拉住了他，让他免于摔跤。

“谢谢。”陈三六抬头一看，扶他的竟然是百里屠苏。他立刻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说：“对不起，夫子……我，我太笨了……”

百里屠苏摇头，抬手摸摸他的头：“没有人从开始就能做的很好的。别泄气，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是，谢谢夫子。”陈三六得到了鼓励，开心的眼睛闪闪发亮。

百里屠苏转身又去查看别的学生，陈三六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出神：他觉得这位夫子真的太帅气太帅气了！

张小凡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心里隐隐的开始不安——他太了解陈三六那种眼神了，那是叫做‘喜欢’的眼神。

果然几天后最让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陈三六开始有事没事的提起百里屠苏，仿佛在他的世界里百里屠苏就是他的一切，而张小凡俨然从青梅竹马变成了普通朋友。

“三六，你是不是喜欢百里老师？”张小凡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

陈三六惊的红了脸，很快他点了点头：“嗯，我喜欢他。”

张小凡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可是他应该不会喜欢我吧？我那么普通，那么渺小……”

陈三六自顾自的说着，张小凡看着他的模样心想：如果你是为了我有这样的表情，那该有多好啊……

他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看着陈三六说：“怎么会？他肯定会看到你的好的！我们三六这么好～～”

陈三六和他嬉闹了一会儿就转身进了自家院门。张小凡看着他关了门，转身朝着反方向走去……他现在非常非常的难受，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的哭一场。


鬼厉是在街上看到他的，一开始他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个时间张小凡应该回家了才对，又怎么会在街上游荡呢？

鬼厉看了看天，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可是张小凡却没有打伞。他叹了口气，撑起伞一路跟在这人身后，看着这人慢悠悠的朝着桥边走去。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在雨里走着，一直走到了镇中心的同心桥上。

张小凡脑子里乱哄哄的，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之前陈三六那张害羞的脸。他眼看着桥下的河水，看着河面上一个个圆圆的波纹，只觉得眼前慢慢的变得模糊。

鬼厉轻轻走上去，安静的站在他的身边，然后把伞往他那边挪了挪。

张小凡正诧异为什么雨突然没了，一扭头看到鬼厉俊美的侧脸，他赶忙擦了擦脸，梗着脖子说：“你怎么在这里？”

鬼厉没有看他，而是看着远处河面说：“来看天不怕地不怕的张小凡哭鼻子啊。”

“胡说！我才没有哭！”张小凡用通红的眼睛瞪他，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掉，“我只是，只是被雨水迷了眼！”

鬼厉这才转过来看着他说：“虽然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若真的到了伤心处，哭一哭也是挺好的。”

“……你哭过吗？”张小凡擦擦眼泪问。

“哭过。”鬼厉笑。

张小凡看着鬼厉的笑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原来他笑起来这么好看啊。

“夫子……”

“什么？”

“你应该多笑笑，你不笑的样子太吓人了。”

“……夫子就该有夫子的威严，你见过哪个夫子一天到晚嬉皮笑脸的吗？”

“也是……”张小凡叹了口气，然后就直直的看着河面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鬼厉扭头看他，发现这人居然还在哭。

“别哭了。”鬼厉轻声说。

“你这人真是反复无常，刚才让我哭的也是你……”张小凡吸吸鼻子说。

“……行吧，那你哭吧。”鬼厉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张小凡哭了一会儿，突然擦擦眼泪扭头对着鬼厉行了个礼：“夫子，谢谢你，我不哭了。”他看了看下着的小雨，犹豫了一下，睁着两个红红的眼睛看着鬼厉又说，“您的伞能借给我吗？反正您有兜帽。”

鬼厉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伞，不借。”

张小凡点点头，心想果然还是那个捉摸不透的万夫子。然后一扭头转身就跑进了雨里。

鬼厉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半天才转身往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