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知否 3
张小凡从小就是个皮实的孩子，不单单是身体好，他也很会自我安慰。不管什么样的事，他最多三天就能走出阴影，从来也不会钻牛角尖。
那天淋了雨，回家后张小凡发起了烧，烧着烧着他就想明白了——他想看到的是陈三六的笑容，只要他开心，一切就都值得。所以在他告了几天假，再出现在书院的时候，就又是那个活奔乱跳的张小凡了。
“小凡，你风寒好了？”陈三六问。
“嗯，好了。”张小凡拍拍胸脯，“你看，结实的能打老虎！”
曾书书抱着书走在他另一边，看见他的模样笑了笑：“喏，老虎在前面呢，你去打吧。”
张小凡顺着他的眼神往前看，书院门口鬼厉正直直的站在那里。正巧鬼厉也在看他——几天不见，他觉得张小凡似乎瘦了。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张小凡下意识的就挪开了。
下一刻张小凡就愣住了：我为什么要躲？要不是他，我怎么会得了风寒？小气鬼！连把伞都不肯借！
曾书书拉着张小凡快步走上台阶，到了书院门口行了个礼就进去了。张小凡头也没回，明显的在生气。
鬼厉眼里原本在看到他后出现的光彩也在瞬间消失了：他在生气？为什么？是因为我不借伞吗？可是伞……不能借啊……
鬼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泛起阵阵酸楚：小凡，你什么时候会明白我的心意？什么时候会看到我呢？
“鬼厉，”一旁的百里屠苏往鬼厉身边靠了靠，问他，“你的身体好了吗？还咳嗽吗？”
鬼厉点点头：“好了，多谢挂心。”
“应该的，那天如果不是来码头等我，你也不会吹了冷风，自然也就不会得了风寒。说到底都是我的错。”百里屠苏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递了过去，“这是我一直随身带着的药，可以增强体质，祛风散寒。”
“不用了……”鬼厉拒绝的话说了一半，没想到百里屠苏直接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后硬是把药瓶塞到了他手里。
“你不用和我客气，”百里屠苏说，“只要你身体好，这都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鬼厉看着被他牢牢攥住的手，只觉得浑身都泛起了阵阵鸡皮疙瘩，真真是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他不准痕迹的把手抽了出来，然后道了声谢，急忙就转身进了学院。
百里屠苏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脸失落。而这一切都被原本鼓起勇气想找百里屠苏说话的陈三六看在了眼里。
这天上午上课的时候陈三六走神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背不出夫子提问的诗文，只能傻愣愣的涨红了脸站着。
鬼厉看了看他，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坐下吧，上课别走神。”说完他转身突然喊了一声：“张小凡，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突然被点名的张小凡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夫，夫子……我，我，我……”他挠了挠头站了起来。
“不会？还是没听？”鬼厉冷冷的看他。
“不会……也没听……”张小凡双手缴着，心想这也太区别对待了！
“散学后去我那里，我要看看你有哪些会的！”鬼厉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坐下吧。”
张小凡在他背后吐了吐舌头：讨厌鬼！没人要的老男人！！！
散学后张小凡磨磨蹭蹭的不肯去找鬼厉，曾书书坐在他身旁笑话他怎么这么倒霉，张小凡心想：我以为他没借伞给我，害我生病，怎么的都会对我好点儿吧？结果呢？简直就是禽兽！
他恨恨的想着，一扭头就看到陈三六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三六，你怎么了？”张小凡问。
陈三六慢慢的扭头看着张小凡问：“小凡……百里老师是不是……喜欢夫子？”
这话一出，曾书书被自己的口水呛的猛的咳嗽起来，连张小凡都吓得瞪大了眼睛：“……这也太吓人了吧？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啊？”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一种感觉……总觉得百里老师对夫子不一样。”陈三六一脸的落寞。
张小凡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胸中一股怒火熊熊燃起，他一拍桌子，怒目圆瞪：“你别伤心！我去找他去！岂有此理，居然还勾搭我们小三六的心上人！”
曾书书看着他火急火燎的冲出去，一伸手想抓住他，可惜这人跑的太快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人消失在视线里。
“完了完了完了……又找死去了！”
张小凡风风火火的闯到鬼厉的屋子，一抬手就把门推开了。
“夫子！今天你必须把话说清楚！你……”张小凡说了一半的话，被鬼厉一个冷冷的眼神顶了回去，他连忙闭上嘴，一转身便想逃离。
“回来，”鬼厉放下手里的书说。如果张小凡这个时候转身看他，就会发现他眼里没有半分怒气，“把门关上，到我身边来。”
张小凡只能硬着头皮，关上门然后用乌龟一样的速度挪了过去。
“你让我把话说清楚？说清楚什么？”鬼厉好笑的看他——这人完全不敢看自己，一双大眼睛在这房间里四处转，就是不看他。
“就是……就是……”张小凡心想这不能问啊！一问那戒尺还不又要打到自己手上了？他想了想说：“我就是想问你……那天为什么不借伞给我？”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张小凡以为鬼厉生气了，他偷偷扭头看了看鬼厉，却看到他脸上出现了一种莫名的伤痛的表情。鬼厉这模样倒是让张小凡吃了一惊，他想我没说什么过份的话吧？
“伞……散……”鬼厉轻轻的说，“我不想散……”
张小凡撇撇嘴：这人还挺迷信。
“伞怎么就是散了？亏你还是夫子。居然信这些无稽之谈。按你这么说，你不给我伞，就是不想和我……散……”这最后一个散出口的时候，张小凡突然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他微微转过身皱了皱眉头，心想我这是怎么了？
“……张小凡……”鬼厉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喜……”
张小凡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因为鬼厉踩在地台上，所以原本就比他高一些的人活生生比他高出了一个头。他觉得这人好像随时要扑过来似的……
“鬼厉！”门突然开了，这次进来的是百里屠苏。
鬼厉藏在袍子里的手握了握，张小凡觉得他眼睛里好像都要冒火了。他连忙行了个礼，趁着这机会逃之夭夭。
他一路走回课堂，觉得自己双腿都是软的，走路都发飘。曾书书看到他的模样，赶紧凑上去问：“你怎么啦？又被打了？还是被罚了？”
“没，没事。”张小凡愣愣的就坐下了。
「我……喜……」鬼厉刚才没说完的话一直在他脑子里转，把他本来就有些转不动的脑子搅的一团糟——他到底想说什么？
曾书书看看张小凡，再看看陈三六，摇了摇头直叹气：“这下好了，成两个傻子了！”
过了一会儿，张小凡突然站了起来：“不对啊！我是去问三六的事，怎么倒是被他带歪了？不行，不行！走，三六，跟我走！”说着又风风火火的拉着陈三六就冲了出去。
鬼厉这边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百里屠苏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他是懂的，可是他想不通这人怎么就会看上自己。
“百里老师，我们不合适……”鬼厉很有耐心的说。
“合不合适的，相处一段时间就合适了。”百里屠苏把鬼厉逼到了墙边。
“我觉得我们真的不要浪费时间了，各自去寻自己的幸福不是更好吗？”鬼厉尽量的往后靠，想离这人远点。
“我不觉得我在浪费时间，”百里屠苏含情脉脉的看着鬼厉，看的鬼厉汗毛倒竖，“从我在江边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就是我今生唯一的爱人！”
鬼厉想了想，觉得这人真是审美奇特。
那天是老夫子说这位新来的武术老师是个路痴，让他去江边接他，然后鬼厉就去了。江边风大，吹的他鼻涕都快流出来了那人坐的渡船才缓缓到达。
鬼厉想他当时肯定冻得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大风吹的头发散乱，就这样的一副尊容，这人居然也能一见倾心。
“百里老师……”鬼厉想有些事情还是应该快刀斩乱麻才对，他想还是把话说的绝点比较好，结果一个疏于防范，百里屠苏就亲了上来。
鬼厉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放大的脸，一时间都傻了：自己被吻了？他连忙抬手想把这人推开。
百里屠苏吻的陶醉，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放手，他一抬手直接抓住了鬼厉的手腕，用武力把这人死死的定在墙上。
“唔！”鬼厉眼睛都快喷火了：这算什么事儿啊？！！！早知道就去练武了，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门外站着目瞪口呆的张小凡和陈三六。
陈三六完完全全的被吓呆了，之前他只是猜想百里屠苏是不是喜欢鬼厉，现在是真真切切的看到，这种冲击瞬间把他打击的体无完肤。
“啊！不要脸！”张小凡指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喊了一声。
这一声让陈三六如梦初醒，他呆愣了片刻，转身拔腿就跑。
“三六！”张小凡连忙追了过去。
百里屠苏手上的力气突然放松，鬼厉猛的顺势推开他：“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你，我有心爱的人！”说要他冲出了门追着张小凡而去。
百里屠苏愣愣的看着门外心想：陈三六？你喜欢他？！
陈三六跑到了书院的后山，那里有一棵几百年的榕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他跑到树边的时候正好张小凡追上了他。
“三六……”
“我没事，”陈三六声音都在发抖，“从一开始就是我痴心妄想了……万夫子那么好，我怎么可能和他比……这样也好，这样我就能死心了……”
张小凡看他微微颤动的肩膀，忍不住走过去把他抱住：“三六别哭，你还有我呢，我会陪着你的。”
陈三六捂着脸，哭的稀里哗啦：“谢谢你，小凡……谢谢你……”
不远处鬼厉静静地站在山风里，任由自己的发丝被吹乱，衣袍在风中摇曳，他只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被吹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