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

这几天张小凡天天泡在鬼王宗的东苑，给王二叔做饭、陪他说话、干了所有的杂活，不管谁劝张小凡就是不肯离开东苑。

“小凡，你跟我回去吧，”碧瑶今天又来劝了，“你天天的蹲在这里，我哥都快急疯了。你快跟我回去吧，别让我哥担心了。”

张小凡摇头：“除非他答应让我走，否则我不会回去的。”

“让你走？怎么可能呢？你自己都清楚我哥绝对不会让你走的！”碧瑶急了。

“那就不用谈了，你回去吧。以后你们谁都不要来了。”说完张小凡就真的起身回了房间，紧闭着房门不再理会外面的人。

碧瑶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见他铁了心的要躲着，只好转身离开了东苑。回到鬼厉房里，碧瑶欲言又止。

“他还是不肯见我？”鬼厉问的很平静，仿佛对于这样的结果他早就了然于心。

碧瑶轻轻的点了点头：“哥，小凡身上的毒，真的无药可解吗？”

鬼厉低着头，看着桌上平铺着的宣纸，不由的想起那一日的情景……


那是毒公子毙命后的第三天，刚从鬼先生处回来的鬼厉一进门就看到张小凡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心跳都停了，他赶忙过去，却发现这个人脸颊红扑扑的，只是睡着了。

小凡，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鬼厉伸出手，在他脸颊上轻轻的抚摸着。

这轻轻的触碰的惊醒了张小凡，他猛的坐直了身体，红着脸看向鬼厉：“你回来啦？”好丢人啊，自己居然睡着了。

“嗯，”鬼厉笑了，“困了就去床上睡吧，左右也没什么事情，睡个午觉养养精神也好。”说完，鬼厉不由分说的就把人抱上了床。

等把人放下，鬼厉想直起身体时，张小凡却没有放开手。鬼厉看向他红红的脸颊，心里挣扎了好几次才压下了自己的欲火。

“鬼厉，我……我……”张小凡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睡吧，好好休息。”鬼厉却直接拽开了他的手，只在他额头印下一个轻轻的吻，然后给他盖好薄被就转身出去了。

张小凡看着关上的门，羞红了脸的用被子盖住了自己——怎么自己倒变得越来越欲求不满起来了？真真羞死人了！

可也是这日之后，张小凡渐渐察觉出了鬼厉乃至整个鬼王宗的人的反常。每个人对他都小心翼翼地不正常，仿佛他是个易碎的娃娃，连碰都不能碰似的。

而这其中最最反常的，还属鬼厉——他似乎在躲着张小凡，偶有几次躲不过了，两个人之间也是客客气气的近乎陌生。

几次后，张小凡终于把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可是回答他的只有鬼厉的沉默。

张小凡定定的看着他，轻轻的问：“你是不是……要娶亲？”

“不是。”鬼厉回答的很干脆。

“那……你是……不喜欢，我了？”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张小凡觉得自己心口一阵阵的抽疼，他很怕听到鬼厉说‘是’。

“当然不是！”鬼厉这次回答的比上次更快，甚至可以说急迫。

张小凡暗暗松了口气：“那是为什么？我不懂啊。你告诉我好不好？”张小凡伸出手握住鬼厉的手，摆出了一副祈求的姿态。

鬼厉看着手上那只手——它不似女子的手掌般柔若无骨，甚至掌心还有因为练武而来的薄茧。可也就是这一双普通的手，在鬼厉眼里它手指纤细修长，椭圆形的指甲干净整洁，鬼厉想把它握在手心里一辈子。

张小凡等了一会儿，鬼厉却呆呆的没有任何反应，他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罢了……”

“小凡，我们成亲吧。”鬼厉突然截断了他的话。

“什么？”张小凡瞪大了眼睛，“我们都是男子……成亲，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些。”

“你不想和我一辈子在一起？”鬼厉反手握住他的手，急切的问。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小凡红了脸。

“那就答应我吧，明天，明天我们就成亲！虽然急促了些，但是让碧瑶他们去准备应该也能准备好……”鬼厉近乎自言自语的说着。

张小凡却突然愣住了，鬼厉的态度让他心生疑惑。他猛的抽回手，皱着眉头看着鬼厉问：“不对，你有事瞒着我。”

鬼厉一愣，随即心虚的低下头：“没有，你多心了……我们还是来说一说成亲的事……”

“你如果不说实话，成亲的事也不用谈了。”张小凡看着他说，“你还要瞒我吗？”

鬼厉看着他，心中一阵钝痛，他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张小凡很倔强，他如果对一件事情起疑，便绝不会轻易罢手。他点点头，站起身：“你不说，总还有别人知道，我自己去问。”

鬼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后来的事情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诺大一个鬼王宗哪怕其他人嘴巴再严，也总会有那么几个管不住嘴的。

张小凡很快就知道了实情，他浑浑噩噩的走到鬼先生的药庐，推开门就看到鬼先生正在忙碌着。

鬼先生看到他，连忙把手上的东西藏到了背后。张小凡走过去，伸出手把东西抢到了手上——那是一把看似普通的匕首，只是把手上雕刻着精美的图纹。

“就是这把匕首？斩相思？”张小凡的声音轻轻的，仿佛清风拂过一般。

鬼先生明白他都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只能点了点头：“你别急，我们正在想办法……”

“斩相思，无药可解。”张小凡说，“这个我还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斩相思居然是这么一把不起眼的小刀，今日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说是无药可解，说不定只是一个噱头，唬人的而已，这天下哪有什么解不了的毒？你放心，有先生在，先生一定找出解药来！”鬼先生自己立了个军令状。

张小凡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笑了：“那就先谢谢先生了。”说完他放下匕首，转身离开了药庐。

鬼先生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叹气：这下鬼厉可要难办了……

果然，从那天以后，张小凡便搬去了东苑，不管谁劝都不肯回来，一口咬定了说要离开鬼王宗。

鬼厉自然不会答应，于是这接连的数日，许多人都成了鬼厉的说客，只是没有一个人能说动张小凡，让他改变主意。


“小凡，小凡……吃面……”王二叔拉了拉张小凡的袖子，打断了他的思绪。

“好，我去做面。你等着。”张小凡笑了笑，起身去了厨房。

王二叔拿着碗，站在灶头前等着吃面。

大锅里水煮开了，张小凡伸手把面条放了进去，这时王二叔突然开口说：“小凡……为什么……躲……躲……”

张小凡知道他的意思，苦笑了一下：“二叔，他收留我们，我已经很感激。他是好人，不该被我拖累……我已经欠他太多太多了。既然我的毒解不了，那又何必耽搁他，他值得更好的。”

王二叔突然放下碗，伸手摸了摸张小凡的脸：“小凡不哭……不哭，哭了眼睛红，不好看……”

张小凡这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已经红了眼眶。他吸了吸鼻子，强颜欢笑着：“我没哭，只是这水汽氤氲，熏红了眼睛罢了……”

入夜，张小凡一个人坐在长廊下发呆，他想到了很多很多，想到第一次和鬼厉见面，想到这个人出现在视线内那一刻的奇怪心情，现在回想起来满满的都是心动的味道。

张小凡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对待过自己——被折磨过，被疼爱过，被呵护过……可惜这一切终于还是会有终结的一天，而这一天居然这么早就到来了。

他抱着膝盖，低下头忍住了想哭的感觉，下一刻鬼厉的声音却在身边响起。

“小凡，别离开我。”鬼厉伏下身，伸手把他圈在怀里。

“……我居然没有发现你。”张小凡自嘲的笑笑，“这也是中毒的原因吧？连武功都退步了……”

鬼厉安静的抱着他，没有说话，可是手臂却在微微颤抖。

“鬼厉，我们都不要执着了，你让我离开其实也是放过你自己。你不必每天对着我这个废人，看着我一天天的衰败……现在离开，至少你以后想起我的时候不至于太过不堪，我不想以后你的回忆里是我形同枯槁的模样……”

“我不要！”鬼厉收紧了手臂，用力的几乎把张小凡揉进怀里，“我把你带回鬼王宗，就没有准备放你离开！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让我放手看着你离开，我做不到！”

张小凡抬起头，扭头看着他，脸上有种泫然欲泣的表情：“你这是何苦……我不值得你如此为我……”

鬼厉眼睛通红，捧起他的脸在他脸上不停的吻着：“小凡，张小凡，你听清楚了，我鬼厉这辈子要定你了！也只要你！你不许离开我，不管是什么原因！如果你想离开我，我就……我就挑断你的脚筋，把你锁起来、关起来，这辈子你都别想摆脱我！”

“鬼厉……”张小凡抱住他的后背，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我不想死……”他轻轻的说，“我刚抓到一些幸福的东西，我不想放手……”

“不用放手，”鬼厉抱着他，那样用力，恨不得自己能替他受这份苦，“我带你去找解药，世上那么多奇人异士，总有办法解你的毒！一天找不到就找一个月，一个月找不到就找一年，一年不行就一辈子！我不会放弃，你也不许放弃！”

“……好，我不放弃。”张小凡只觉得这个男人的怀抱让他感觉异常的温柔。

这晚，张小凡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他太累了，只有鬼厉的怀抱可以让他安睡。鬼厉把他抱回原来的房间，搂着他轻轻的抚摸着他的长发，这一夜的鬼王宗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安宁。